這原是傅珺早就應下的,此時孟鑄有令,她得不捏著鼻子遞牌子入宮,見了皇后娘娘一面。
彼時已是五月初,天氣和暖,再過不上兩三日便是端午節。
傅珺舉步踏進永昌殿的殿門時,滿殿皆是糯米與葦葉的清香。暖風拂面、醺人慾醉,直叫人從心底裡慵懶起來。
不知何故,這暖風十里、糯香悠悠的況味,倒叫傅珺忽然想起前世讀過的一句詞:
暖風十里麗人天,花壓雲鬢偏。
這永昌殿上下所流露出的氣息,亦似帶了幾分詞中意境,溫暖恬靜,如入江南。
傅珺深深地吸了口氣。
那種奉命入宮的煩躁之感,似亦在這殿中悠然散淡的氛圍下消散了去。
皇后孟清已經在正殿坐著了。傅珺舉眸看去,只見孟清穿著一身鑲月白纏枝蓮暗花菱領軟藍大袖衫。暗雲紋輕碧長裙拖曳於地。發上插著一根碧玉長簪。
她坐在那裡亦非正坐,而是微斜地倚著椅背,渾身上下都流露出一種悠閒淡然的氣韻。
“坐。”孟清含笑指了指階下的椅子,語調疏離。然又不算冷落。一壁令傅珺坐了。一壁便又令宮人奉了茶。
五月的陽光斜照而來,將殿外廊柱的影子投射於地,帶了幾分疏拓。槅扇外拂來和暖薰風,有淡淡荷香糅雜其間。
“今兒怎麼想著來瞧本宮了?”孟清當先開了口,語氣清冷,態度亦未見親近。
傅珺卻覺得,這態度很叫人安心,至少比張賢妃那種親切的笑容真實了許多。
“臣婦亦是奉長輩之命而來。”傅珺坦言道。
從僅有的幾次接觸來看,皇后孟清極不喜與人兜圈子,這一點性格特徵傅珺還是能抓準的。
“噗哧”一聲,孟清驀地笑了出來,那眉眼微彎的樣兒,竟還有幾分少女的清純。
笑罷後,她便伸出一根手指遙遙地點了點傅珺,笑道:“怪不得母后常言你是個憨的,本宮現在才知曉,母后所言不虛。”她似是心情頗佳,笑容亦是深達眼底。
傅珺心下便有些感嘆,真難得,在這深宮之中,還能得見這般真切的笑容。
據說,劉筠待孟清極為敬重,以傅珺看來,孟清這樣的女子,值得一個男子最大的禮遇,可惜了,她錯入了皇宮。
孟清的話聲又響了起來:“你回去告訴國公爺並國公夫人,就說本宮好著呢。那幾個新人裡頭有一個雲南來的,她會制幹雲腿,據說還是祖傳秘法,本宮如今便跟她學著。”說至此,孟清的眉眼之間盡是喜意,“再告訴他們,平素沒事兒也別老往本宮這兒跑,又無甚事,跑多了也無趣得緊。”
她的笑容真切明亮,竟是極富感染力,傅珺情不自禁也啟唇微笑,恭聲道:“是,臣婦謹記。”
孟清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向她面上細細打量了兩眼,驀地問道:“本宮上回賞的面脂,你用了不曾?”
“稟娘娘,臣婦用了,極好,還轉贈了一些予手帕交,她也說好用,比芳馥齋買的還要好。”傅珺回道。
孟清的眼睛一下子笑彎了,提了聲音吩咐:“來人,將那桃花並櫻花的口脂各拿一匣子來。”又向傅珺笑道:“這兩個是我新制的,你年紀輕,用了必好看。”
這一回她說話的聲音卻比方才親近了好些,語聲中的笑意亦是未加掩飾。顯然,比起得寵失寵這些事來,胭脂水粉更能激起皇后的淡興。
傅珺忙起身謝了賞,心下再一次感嘆,這位皇后娘娘實在是大漢朝鳳毛麟角的人物,可惜她囿於身份,竟是不能好生結識,實為憾事。
宮人很快便將口脂拿了過來,孟清十分有興致,步下寶座拉著傅珺當場便試了顏色,細細端詳後,她便將那櫻花的收了回去,說是顏色不夠明淨,配不得傅珺的姿容,另又換了一匣子海棠紅的,順手又將她自己親自畫圖打製的兩隻點翠螺鈿簪子也賞了傅珺,只說是她戴著好看。
送出去的禮物收回來,再換個新的填上,這樣的事若換了別人來做,多多少少會有些不自在,可孟清卻做得無比自然,其態度之灑落從容,讓傅珺大為感佩。
自這簪子始,兩個人似是找到了共同語言,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天來,而越聊下去,傅珺便越是驚奇。
孟清雜學竟是極繁,合香、制箋、打首飾、作風箏、造胭脂水粉、養奇花異草,乃至於飛鷹走狗、相馬觀魚,舉凡這世間有趣好玩之事,她竟是無一不通。
傅珺對這些雖所知不多,可她平素喜歡看各類雜書,又是過目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