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說啊——你的條件在這擺著呢,條件太好的男人也不找咱們這樣的啊,大姑娘們還排著隊等著呢。”
“真是什麼人什麼命啊,小何你看今天的報紙了嗎?上面介紹咱們市這回評選出來的十大女企業家,裡面也有幾個是單身,你看看人家怎麼就那麼能幹、那麼風光呢。”
“你倒是會比,小何能和那些人比嗎,人家是什麼人啊,那都是女強人,是人尖子……”
每到這個時候,何歡總是神情木然地聽她們說話——因為何歡想不出來,還能用什麼態度來應對她們。和她們一起待了兩年多,何歡已經深刻地瞭解她們了,她們這麼做並沒有什麼明確的目的,這只是她們賴以生存的方式。直到最後,何歡臉上的神情已經變得完全呆滯了,她們還在喋喋不休地議論著。每一次聊到這個環節,她們都不會再轉換話題和角度了,而是會圍繞著何歡的“差”一直議論下去。因為在這個時候,她們感到了無限的滿足。
只不過不管她們說什麼,何歡都是無動於衷的。
何歡總是木然地聽著。木然到了盡頭就是麻木,那麼在麻木的盡頭又是什麼呢?是一片黑暗,是一片寂靜。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何歡每天就這樣生活著。她眼中的世界,是灰暗的,沒有明媚的陽光,也沒有鳥語花香。她的臉上,經常一個月一個月都沒有笑容,因為沒有什麼事情能讓她感到愉快。她的心一片低沉寂寥,心裡沒有嚮往,沒有回憶,也沒有現在生活著的每一天。
每天晚上躺在床上,何歡都會希望,今晚會發生地震,或者地球乾脆爆炸,那樣自己就能夠安然地死去。有很多個深夜,何歡似乎都感覺到,生命在一點點地離自己遠去,她相信,這一定是自己生命的最後一天。但事與願違,到了早上,何歡總是失望地發現,自己還活著。
何歡很不理解,在深夜的時候,自己是如此地渴望死亡,渴望解脫掉生命的束縛。可到了白天,她卻本能地躲避著汽車,本能地吃飯,從來沒有主動去結束過生命。“也許,我是一個懦弱的人吧。”何歡這樣想,畢竟自殺也是一件很需要勇氣和動力的事情。
何歡為自己的行為找出了似乎合理的解釋,她絲毫也沒有覺察到,事實上她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滑進了抑鬱症的深淵。
感受不到快樂,並不等於感受不到痛苦。是誰說的,苦裡加甜還是苦,苦裡加苦是更苦。何歡的心就總是在不斷地由苦走向更苦。
記憶中,商場上一幕幕血肉橫飛的場面讓她顫抖,丈夫的背叛,如師如父般的周博的反目無情,昔日忠心耿耿的下屬突然變得鬼魅猙獰……這一切,已經讓何歡從內到外全是傷痕,她只要稍微一用力,就會牽動全身的傷痛,隨之而來的,就是綿綿不絕的無盡疼痛,直到疼得她失去了所有的力量,直到再也沒有力氣感受出疼痛為止……
回憶結束了,東方已經發白了,何歡竟然已經在窗前站了將近一夜的時間,她總是這樣,一整夜一整夜的,沉浸在舊日的記憶中不能自拔!
第六章 博物館(4)
“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何歡不得不承認,自己就是這沉舟,這病樹,在慢慢地沉淪、枯死,然後被世人遺忘,這就是自己今生的宿命……
'2'
一個普通的週五。何歡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信筆塗鴉,魂兒已經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她經常這樣一坐就是一上午。
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魯萍。何歡像被燙著一樣託著手機。這麼多年了,何歡始終都不願意面對魯萍,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
何歡就這麼直直地盯著手機,似乎希望對方是打錯了而突然掛掉,或者自己的電話突然間沒電了。可是看起來這兩種可能性都不存在,電話鈴一直執著地響著,已經引起別的同事的注意了。她們紛紛停止了聊天,興奮地向這邊探看著,耳朵都豎了起來——她們需要新的閒話資源來維持她們的生活。
無奈,何歡按下接聽鍵:“你好,我是何歡。”
“咳,咳,你,你好。”何歡和魯萍之間只透過有限的幾次電話,每一次,魯萍都因為嗓子緊張得發乾說不出話來。
何歡知道,又得由自己來主導這次談話了。雖然魯萍才是有事要說的那一個,但面對何歡,她真說不出話來。
“找我有事嗎?”
“哦,是這樣,咳,你,你爸病了,有幾天了,怕你忙,也沒告訴你,可是,可是他挺想你的。明天是週六,你要是沒什麼事,我是說你要有時間,中午來家裡吃頓飯吧,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