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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道:“既如此說,病好一總酬謝。尊寓在何處,以便倘有變動,著人來請。”老殘道:“在布政司街高升店。”說畢分手。從此,天天來請。不過三四夭,病勢漸退,已經同常人一樣。高公喜歡得無可如何,送了八兩銀子謝儀,還在北柱樓辦了一席酒,邀請文案上同事作陪,也是個揄揚的意思。誰知一個傳十,十個傳百,官幕兩途,拿轎子來接的,漸漸有日不暇給之勢。

那日,又在北柱樓吃飯,是個候補道請的。席上右邊上首一個人說道:“玉佐臣要補曹州府了。”左邊下首,緊靠老殘的一個人道:“他的班次很遠,怎樣會補缺呢?”右邊人道:“因為他辦強盜辦的好,不到一年竟有路不拾遺的景象,宮保賞識非凡。前日有人對宮保說:”曾走曹州府某鄉莊過,親眼見有個藍布包袱棄在路旁,無人敢拾。某就問土人:“這包袱是誰的?為何沒人收起?”土人道:“昨兒夜裡,不知何人放在這裡的。”某問:“你們為甚麼不拾了回去?”都笑著搖搖頭道:“俺還要一家子性命嗎!”如此,可見路不拾遺,古人竟不是欺人,今日也竟做得到的!‘宮保聽著很是喜歡,所以打算專折明保他。“左邊的人道:”佐臣人是能幹的,只嫌太殘忍些。來到一年,站籠站死兩千多人,難道沒有冤枉嗎?“旁邊一人道:”冤枉一定是有的,自無庸議,但不知有幾成不冤枉的?“右邊人道:”大凡酷吏的政治,外面都是好看的。諸君記得當年常剝皮做兗州府的時候,何嘗不是這樣?總做的人人側目而視就完了。“又一人道:”佐臣酷虐,是誠然酷虐,然曹州府的民情也實在可恨。那年,兄弟署曹州的時候,幾乎無一天無盜案。養了二百名小隊子,像那不捕鼠的貓一樣,毫無用處。及至各縣捕快捉來的強盜,不是老實鄉民,就是被強盜脅了去看守騾馬的人。至於真強盜,一百個裡也沒有幾個。現在被這玉佐臣雷厲風行的一辦,盜案竟自沒有了。相形之下,兄弟實在慚愧的很。“左邊人道:”依兄弟愚見,還是不多殺人的為是。此人名震一時,恐將來果報也在不可思議之列。“說完,大家都道:”酒也夠了,賜飯罷。“飯後各散。

過了一日,老殘下午無事,正在寓中閒坐,忽見門口一乘藍呢轎落下,進來一個人,口中喊道:“鐵先生在家嗎?”老殘一看,原來就是高紹殷,趕忙迎出,說:“在家,在家。請房裡坐”只是地方卑汙,屈駕的很。“紹殷一面道:”說那裡的話!“一面就往裡走。進得二門,是個朝東的兩間廂房。房裡靠南一張磚炕,炕上鋪著被褥;北面一張方桌,兩張椅子;西面兩個小小竹箱。桌上放了幾本書,一方小硯臺,幾枝筆,一個印色盒子。老殘讓他上首坐了。他就隨手揭過書來,細細一看,驚訝道:”這是部宋版張君房刻木的《莊子》,從那裡得來的?此書世上久不見了,季滄葦、黃丕烈諸人俱來見過,要算希世之寶呢!“老殘道:”不過先人遺留下來的幾本破書,賣又不值錢,隨便帶在行篋,解解悶兒,當小說書看罷了,何足掛齒。“再望下翻,是一本蘇東坡手寫的陶詩,就是毛子晉所仿刻的祖本。

紹殷再三讚歎不絕,隨又問道:“先生本是科第世家,為甚不在功名上講求,卻操此冷業?雖說富貴浮雲,未免太高尚了罷。”老殘嘆道:“閣下以‘高尚’二字許我,實過獎了。鄙人並非無志功名:一則,性情過於疏放,不合時宜;二則,俗說‘攀得高,跌得重’,不想攀高是想跌輕些的意思。”紹殷道:“昨晚在裡頭吃便飯,宮保談起:”幕府人才濟濟,凡有所聞的,無不羅致於此了。‘同坐姚雲翁便道:“目下就有一個人在此,宮保並來羅致。”宮保急問:“是誰?’姚雲翁就將閣下學問怎樣,品行怎樣,而又通達人情、熟諳世務,怎樣怎樣,說得官保抓耳撓腮,十分歡喜。宮保就叫兄弟立刻寫個內文案札子送親。那是兄弟答道:”這樣恐不多當,此人既非侯補,又非投放,且還不知他有什麼功名,札子不甚好下。‘宮保說:“那麼就下個關書去請。’兄弟說:”若要請他看病,那是一請就到的;若要招致幕府,不知他願意不願意,須先問他一聲才好。‘宮保說:“很好。你明天就去探探口氣,你就同了他來見我一見。’為此,兄弟今日特來與閣下商議,可否今日同到裡面見宮保一見?”老殘道:“那也沒有甚麼不可,只是見宮保須要冠帶,我卻穿不慣,能便衣相見就好。”紹殷道:“自然便衣。稍停一刻,我們同去。你到我書房裡坐等。宮保午後從裡邊下來,我們就在簽押房裡見了。”說著,又喊了一乘轎子。

老殘穿著隨身衣服,同高紹殷進了撫署。原來這山東撫署是明朝的齊王府,故許多地方仍用舊名。進了三堂,就叫“宮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