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珏一聲不吭地吃著飯,許香蘭也不好意思說話,兩人相對沉默地用完了飯,許香蘭心內忐忑,食不知味,不知道孟珏可滿意她的手藝。待丫頭撤下所有飯菜,端上烹好的茶時,許香蘭鼓足勇氣,期期艾艾地問:“夫君,飯菜味道還合口嗎?如果不好……”
孟珏微笑著說:“十分合口。”
許香蘭不知道再說什麼,沉默地坐著。孟珏回來得本就晚,一頓飯用完,屋外早已黑透,她隱隱約約地盼望著他能留下來,腦子裡面迴響著婆婆們教導的話,那些取悅夫君的方法一個個從心頭掠過,卻似乎沒有一個能用到眼前的這個人身上,他的微笑太過完美,好像世間沒有什麼能令他動容。
突然,屋子外面響起了一縷樂聲,許香蘭不禁凝神去聽。自堂姐成為皇后,族裡就請了先生來教她們一幫姐妹彈琴,雖然還未全學會,但有些名氣的曲子,她也知道。這首應該是《詩經》中的《采薇》,先生曾彈給她們聽過,還說過這是哀音,唯經歷世情的人才會奏,可她在先生的琴音中沒聽出什麼哀傷,這一次卻真正體會出了先生所講授的“物非人非”的沉重悲哀。是誰如此悲傷,競在深夜奏此哀音?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行道遲遲,載渴栽飢。
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孟珏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他身子僵硬地坐著,似乎在掙扎。最終他放下茶盅,就向外走去,許香蘭忙站了起來,慌亂不解地叫:“夫君……”
孟珏卻好像什麼都沒聽到,只腳步匆匆地向外奔去,許香蘭跟在他身後追,追出桂園,只見月光下,一個烏髮直垂的綠衣女子坐在桂花樹上,握簫而奏,聽到腳步聲,她回頭一瞥,輕笑間,一個旋身飛起,就消失在了桂花林中。眼前的情景太過詭異,許香蘭以為自己撞到了花神狐怪。
孟珏卻衝到了桂花林前,叫道:“雲歌,你究竟想怎麼樣?”
蘊著笑意的聲音從桂林深處傳來,縹緲不定,好似人還在枝丫間跳來跳去,“不怎麼樣,你若想晚上留在這裡,我就在這裡吹《采薇》,孟公子臉皮雖厚,手段雖卑劣,行事雖無恥,畢竟還是個講究風流情調的倜儻公子,想必沒有辦法在此樂聲中擁佳人人懷。”
她的語聲嬌俏,還含著笑意,話語的內容卻尖酸刻薄,許香蘭怔怔地想著,這是什麼人?怎麼敢在孟珏面前如此放肆?雲歌、雲歌?啊!是她!
孟珏跑進了桂花林,許香蘭忙追上去,可孟珏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桂花林中,她根本連他去往哪個方向都沒有看清楚。
雲歌從樹上躍下,一抬頭卻發現孟珏就立在她面前。她握著簫,謹慎地後退了幾步,眼中全是戒備,似乎怕他爆怒中會做什麼。
孟珏眼中有哀慟,當日長安城月下奏曲時,絕沒想到,他親手教她的《采薇》,她會這般回敬給他。
“雲歌,你不必如此。”
雲歌微笑:“我會天天如此!許姑娘是個好人,你還是趁早放她另覓良人,你以為你做過那些事情後,還能此生妻賢子孝嗎?休想!”
孟珏的長衫在風中輕動,他舉手對月,一字字地起誓:“今生今世,若霍雲歌無子無女,我孟珏也就斷子絕孫!若違此諾,生生世世永墜泥噦耶。”
雲歌呆住,孟珏竟發這麼毒的誓。在西域傳說中,泥噦耶是惡鬼聚集地,人的靈魂若到此地,就永無喜樂安寧。
孟珏反笑起來:“回去休息吧!不要再鬧來鬧去了,我去和許姑娘道個歉,也回去休息了。”
雲歌狐疑地盯著他,孟珏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一事,回身說道:“雲歌,不要再去追究當日殺了抹茶的人了。”
“憑什麼?”
“因為人已經被我殺了。”
雲歌有如釋重負,也有惱火:“誰讓你多事?”
“我殺他,有我自己的原因,你的問題只是順道。”
“什麼原因?”
孟珏微笑:“你有什麼不信的?無恥如我,會那麼好的幫你去報仇?”
雲歌不吭聲,只是盯著他。孟珏想了想解釋道:“他的死是一個潛伏的矛盾,也許將來會讓朝堂中的兩大陣營芥蒂深重、彼此仇視。”
雲歌搖了搖頭,飄然而去:“連一個人的死亡都能是你的棋子!”
孟珏淡淡地笑著,死亡的確是棋子,只不過不是一個人。
Chapter 10 願以此身,受你之痛
劉夷漸大,男孩兒淘氣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