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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部分

亂的黑影,搖曳的樹叢,色如死灰的汙池,鬼域似的陰慘,墳墓般的寂靜,可能有的幽靈,神秘的樹枝垂拂,古怪嚇人的光禿樹身,臨風瑟縮的叢野草,對那一切人們是無法抗拒的。膽壯的人也會戰慄,也會有禍在眉睫之感。人們會惴惴不安,彷彿覺得自己的靈魂已和那黑暗凝固在一起。對一個孩子來說,黑暗的那種侵襲會使他感到一種無可言喻的畏懼。

森林就是鬼宮,在它那幽寂陰森的穹窿下,一隻小鳥的振翅聲也會使人毛骨悚然。

珂賽特並不瞭解她所感受的是什麼,她只覺得自己被宇宙的那種無邊的黑暗所控制。她當時感受的不止是恐怖,而是一種比恐怖更可怕的東西。她打著寒噤。寒噤使她一直冷到心頭,沒有言語能表達那種奇怪的滋味。她愕然睜著一雙眼睛。她彷彿覺得明天晚上的此時此刻,她還必須再來此地。

於是,由於一種本能,為了擺脫那種她所不瞭解而又使她害怕的處境,她高聲數著一、二、三、四,一直到十,數完之後,重又開始。她那樣做,可使自己對四周的事物有種真實的感覺。她開始感到手冷,那是先頭在取水時弄溼的。她站起來。她又恐懼起來了,那是一種自然的、無法剋制的恐懼。她只有一個念頭:逃走,拔腿飛奔,穿過林子,穿過田野,逃到有人家、有窗子、有燭光的地方。她低頭看到了水桶。她不敢不帶那桶水逃,德納第大娘的威風太可怕了。她雙手把住桶上的提樑,她用盡力氣把那桶水提了起來。她那樣大約走了十多步,但那桶水太滿,太重,她只得把它又重放下。她喘了口氣,再提起水桶往前走,這回走得比較久一些。可是她又非再停下不可。休息了幾秒鐘後,她再走。她走時,俯著身子,低著頭,象個老太婆,水桶的重量把她那兩條瘦胳膊拉得又直又僵,桶上的鐵提樑也把她那雙溼手凍木了。她不得不走走停停,而每次停下來時,桶裡的水總有些潑在她的光腿上。那些事是在樹林深處,夜間,冬季,人的眼睛見不到的地方發生的,並且發生在一個八歲的孩子的身上。當時只有上帝見到了那種悲慘的經過。也許她的母親也看見了,咳!

因為有些事是會使墓中的死者睜開眼的。

她帶著痛苦的喘氣聲呻吟,一陣陣哭泣讓她喉頭哽塞,但她不敢哭,她太怕那德納第大娘了,即使她離得很遠。她常想象德納第大娘就在她的附近,那已成了她的習慣。

可她那樣並走不了多遠,並且走得很慢。她試圖縮短停留的時間,並儘量延長行走的時間。她估計那樣走去,非一個鐘頭到不了孟費郿,一定會挨德納第大娘的一頓打,她心中焦灼萬分。焦灼又和深夜獨自一 人陷在林中的恐怖心情絞成一團。她已困憊不堪,但還未走出那林子。她走到一棵熟悉的老槲樹旁,作最後一次較長的停頓,以便好好休息一 下,隨後她又集中全部力氣,提起水桶,鼓足勇氣往前走。可是那可憐的傷心絕望的孩子不禁喊了出來:“呵!我的天主!我的天主!”

就在那時,她忽然感到她那水桶一點也不重了。有一隻手在她看來粗壯無比,抓住了那提樑,輕輕地就把那水桶提起來了。她抬頭望。有個高大直立的黑影,在黑暗中陪著她一同往前走。那是一個從她後面走來而她沒有發現的漢子。那漢子一聲不響,抓住了她手裡的水桶的提樑。

人有本能適應各種不同的遭遇。那孩子並不害怕。

六 也許能證明蒲辣禿柳兒的聰明

正是在一八二三年聖誕節那天下午,有一個人在巴黎醫院路最僻靜的一帶徘徊了好一陣。那個人好象是在尋找一個住處,並且喜歡在聖馬爾索郊區貧苦的邊緣地帶那些最樸素的房屋面前,停下來觀望。

我們以後會知道,那人的確在那荒僻地區租到了一間屋子。從他的服裝和神情看去,那人是極其窮苦而又極其整潔的,可以說是體現了人們稱為高等乞丐的那一種人的外貌。那種稀有的混合形態能使有見識的人從心中產生一種雙重的敬意,既敬其人之赤貧,又敬其人之端重。他戴一頂刷得極乾淨的舊圓帽,穿一身已經磨到經緯畢現的赭黃粗呢大衣(那種顏色在當時是一點也不奇怪的),一件帶口袋的古式長背心,一 條膝頭上已變成灰色的黑褲,一雙黑毛線襪和一雙帶銅釦襻的厚鞋。他很象一個僑居國外歸國以後,在大戶人家當私塾老師的人。他滿頭白髮,額上有皺紋,嘴唇灰白,飽嘗愁苦勞頓的臉色,看去好象已是六十多的人了。可是從他那緩慢而穩健的步伐,從他動作中表現出來的那種飽滿精神看去,我們又會覺得他還只是個五十不到的人。他額上的皺紋恰到好處,能使注意觀察的人對他發生好感。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