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過,慵散地說道:“司法天神說起話來,一向是這般的中聽動人,聽得本宮打骨子裡舒坦出來。記住呀,本宮很喜歡聽的,很想永遠聽下去呢!所以你可千萬要保重好你自己的身子,神仙只意味著長生,卻不代表不會死……”
她幾百年來一直莊重矜持,一言一行都自有母儀三界的威嚴。此時突然現出這種似顰似嗔的嬌媚神態來,楊戩自是一愣,四下的眾仙,也無不為之訝然。王母卻恍如不覺,又湊近了些,攏起長袖,纖纖素指輕按在楊戩黑氅披肩之上,語氣較平素多了些親切,卻也多了些格外的陰寒——
“楊戩,以前本宮以為,自己是三界中最瞭解你的人,但是現在,本宮卻對自己產生了極大的懷疑。你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若說還留戀著血緣之親吧,可你卻騙得外甥散盡法力,任人魚肉。可若說你只為天條威嚴著想,本宮卻也難以相信。方才只需輕輕一槍,你就能為天廷除去一切後患——”
聲音轉低,幾近耳語,“可是你卻寧願啟我疑竇,犯我大忌,和老君那個老混賬狼狽為奸,說什麼也不肯將你的外甥斃於當場!”
說罷,看了乾坤缽一眼,笑意在王母嘴角漾擴開來,充滿了喜悅和得色,她將整個身子都倚近了楊戩,似仍在附耳低語,卻一點聲音都沒有了。沉香被她的詭密反常壓得心神不安,也靠近了去聽,旋即失望地搖了搖頭,王母再度用上了傳心術,他什麼也聽不見。
半晌,想是傳完話了,纖指從楊戩肩上移開,向上輕輕按在他的唇邊,王母自己,卻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笑聲起始欣喜,然後便漸漸瘋魔,斂去了所有的情感。待到嘎然而止的一驀間,她眼裡剩下的只有冷漠與惡毒,象煞了燈中那個無情的死物嬰兒。
神態又轉為莊嚴,緩步退回到玉帝身邊,王母沒再用傳心術,開口冷冷地說道:“為了你自己——司法天神,今夜子時前,你去發動此缽,永遠禁錮華山!逾期的話,本宮馬上就將你打入萬劫不復之地,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踐踏天條的人,尤其是你這樣知法犯法的司法之人!”
楊戩神色如常,深深地躬下身去,只有持缽的右手指節,因為用力過度而微微發白了。王母卻回過頭,向玉帝說道:“陛下,以本宮看來,楊戩雖有過失,但屢立大功,如今更親自壓缽華山,以為大義滅親的典範。如此公正不阿,司法天神之職,除他還能有何人勝任?”
玉帝讚許地輕笑著,似對她剛才的舉動滿意無比,柔聲答道:“連乾坤缽這樣的重寶,娘娘都賜給了二郎神,朕豈會再有其他的異議呢?”攜了她的手,朗聲傳諭,“從即日起楊戩官復原職,賜還真君神殿。為此事牽連下獄的人等,也一併赦免,各回本司。”萬歲山呼聲裡,兩人登上龍輦鳳儀,駕返瑤池,諸仙魚貫相隨,紛紛離開。
楊戩站在南天門外的參天玉柱邊,天風漾起他身後的龍紋玄氅,孤零零地說不出的失落。眾仙早已散得盡了,鄙夷的目光卻散不去。騙得親外甥自散法力,步上死路,三界之中,還有比這更無情無義的行徑麼?這樣想著,嘴角勾出幾分自嘲的苦笑。
他低頭看向乾坤缽,神色黯色。雲捲雲舒,時間慢慢流逝了去,他動也不動,安靜得令人心悸。
許久許久,才駕起雲頭,向華山而去。卻是行得極慢,似不堪重負一般。三聖母只當他因騙了沉香而難過,輕嘆一聲,沉香卻覺不對。那些仙丹大多融入了自己血肉之中,尚未轉化,散去的法力,只是九牛一毛。舅舅下決心騙自己散去法力,所倚仗的也正在於此的呀!旋即釋然:“王母說了,乾坤缽罩下,便是舅舅也不能接近華山一步,想必是捨不得娘一人困在山裡寂寞吧?”
不一會兒,蒼鬱峻拔的山勢迎面而來,華山已到。楊戩並不急著發動咒語罩山,降了雲頭,落在一處山坳,三聖母咦了一聲,認得那是自己敕封的聖母廟舊址。
舊址早荒廢了去,只餘了殘垣斷壁,折梁破案。楊戩穿行其中,若有所思。半晌,在一塊殘壁前停下腳步,伸手拂去積塵,現出斑剝的碑文來。三聖母鎮守華山時,對百姓們照顧得頗為周到,還願感恩的石碑,嵌滿了大殿的牆壁。那時,每逢哥哥來華山小住,楊蓮便會拉他去看新添的碑文,興高采烈地講述著來歷。
纖手皓如脂玉,婉約的聲音,嘰嘰喳喳地一刻也不肯停。三妹總是愛挽著他臂膀,賴在他邊,吐氣如蘭,渾不怕哮天犬和一干鬼判鬼吏的掩口竊笑。
可惜那個時候,來華山的次數屈指可數。總想著,有朝一日,母親回來了,一家人真正地團聚。再不管什麼天廷,築幾間小屋,砍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