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破的景象,荒蕪的情景,在天即將黑下來的時候,全都變得詭異而陰險,荒廢的屋子裡似乎隨時都可能有陰魂出沒。
這一天,趙德山走過無數間像他住的那樣的屋子,裡面都是灰塵滿地,不像是有人來過。路過無數棵大樹,它們大都被火燒焦,有幸存活下來的,卻也是畸形地生長著。他也端詳過那一座座由於沒有水而粗糙龜裂的假山,那些假山光禿禿的,一覽無餘,根本不可能藏人。假山旁的井都是黑洞洞的,裡面顯然都沒有水了,只有在他住的院子的後面那個院子裡,有一口枯井倒是不一樣。它已經沒有了形狀,原本露在外面的井口已經坍塌,像是被炸過。趙德山過去檢查了一番,但什麼也看不出來,他失去了耐心,抽身離開。在周圍轉了不下十個院落後,趙德山這才決定回到他住的院子。根據他開始的推斷,如果真的有人的話,應該住在附近的幾個院子裡才對,否則那個人根本不可能在短時間內來去自如。莫非那真的不是人而是鬼?
快到自己住的屋子時,天空已是絳紫一片了,看來今天晚上又要下雨了。趙德山加快了腳步,在迷宮般的南兵馬司裡飛速往自己住的屋子趕。其實,他之所以能分辨回去的路全靠那口坍塌的廢井幫他確定方位。
回到屋子裡,雨便開始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看著這如斷絲的雨簾,趙德山開始躊躇起來。這座宅子裡到底有沒有鬼?如果沒有,那麼是否應該有人活動的蹤跡?如果有,那鬼為何不曾在他的面前出現?是不是即使有鬼也與他無關呢?鬼只是好奇地來看了看他住的屋子,用了一下他的鏡子而已。鬼生前也是人,有愛美之心也是無可厚非的。只不過別的鬼怕鏡子,而這個鬼很厲害,鏡子完全無法阻擋他進來,就像是劉管家筆下的小姐一樣,那些符咒對她根本沒有作用。小姐?趙德山的腦中靈光一閃,歪頭注視著正房,那裡是小姐原來住的地方。那她是不是真的陰魂不散地逗留在了這裡?為什麼自己一開始沒有想到?
雨下得越來越密了,雨線割裂了趙德山的視線,眼前的正屋也變得殘缺、不完整,像是一間陰間的屋子。這就是趙德山此時對那屋子的感覺,他不僅感覺那間屋子像是鬼屋,而且他已完全覺得自己就是生活在充滿死亡氣息的地獄之中。
雨帶來了涼爽的感覺,隨即冷了起來。趙德山加了件衣服,繼續站在窗前凝視正房。凝視沒有帶來任何的線索,反而使他開始了漫長的沉思。
我們為什麼會恐懼?是民間傳說帶來的影響,是被他人恐懼的心理傳染,是這陰森的空間所造成的,還是我們心中真的有抹不去的恐懼陰影?我們脆弱的心沒有表面那麼堅強,即使再強壯的人,即使再有知識的人,也無法抵擋恐懼心理。我們想克服它們,不是憑藉健康的身體和完整的知識體系就可以做到的。唯一可以幫助我們認識並不再害怕它們的方法就是認識自己。
是的,真正的恐懼來自我們自己,來自生活。這是趙德山讀完劉管家的日記和劉管家給棺材鋪老闆的信後,在這讓人平靜下來的雨夜裡所想到的。一個笑臉常常掛在臉上、平日裡和藹可親、具有淵博知識的人,在面對恐怖、面對殘酷、面對不幸時能表現出出奇的冷靜,擁有讓人感動的熱心腸。然而,就是一些像劉管家這樣的人一手製造了那些令人髮指、使人不安的事件。
當你想到這些,就會覺得即使在光天化日裡,即使在你覺得最安全的地方,你都會感到恐怖其實就在你的身邊。
知識,我們用知識來武裝自己,但想要透過知識來改變一個惡人的話,那只是人類最幼稚而美好的想法。而且知識是脆弱的,它無法改變一個人的惡習。
雨滴順著破爛的窗戶隨風飄了進來,打在趙德山的臉上,把他從消極中打醒。
這間屋子不再安全了,至少抵擋不住雨水的襲擊。趙德山匆匆撤回到床上,想著該如何躲避這場不期而至的暴雨。而他想到的最好的地方竟是有劉管家日記的那間屋子!這個想法奇怪地出現在趙德山的腦海裡,他後來才覺得這一定是上天的安排,否則他完全可以躲進別的任何一間屋子裡去,這麼大的院子裡至少會有兩到三間可以避雨的屋子,而他卻偏偏選擇了前院那間令他激動且害怕的屋子。
其實,偶然與必然間沒有明確的分界線。
來到前院後,他發現劉管家的那間屋子裡有光亮。那裡有人?他找了一天的人或許就在這裡。但當他逐步向真相逼近的時候,他卻膽怯了——就像我們在願望即將實現時,卻一下懷疑起自己原先是不是真的那麼許願的——他怕真相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就在他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