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枉喪了自己的人品。
可怪有一等人,攢了四處的全力,盡數傾在生菩薩的身中,你和顏悅色的妝那羊聲,他擦掌摩拳的作那獅吼;你做那先意承志的孝子,他做那蛆心攪肚的晚娘;你做那勤勤懇懇的逢、幹,他做那暴虐狠愎的桀、紂;你做那順條順綹的良民,他做那至貪至酷的歪吏。舍了人品,換不出他的恩情;折了傢俬,買不轉他的意向。雖天下也不盡然,舉世間到處都有。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不得其故。讀西周生《姻緣奇傳》,始憬然悟,豁然解:原來人世間如狼如虎的女娘,誰知都是前世裡被人攔腰射殺剝皮剔骨的妖狐;如韋如脂如涎如涕的男子,盡都是那世裡彎弓搭箭驚鷹紲狗的獵徒。輳攏一堆,睡成一處,白日折磨,夜間撾打,備極醜形,不減披麻勘獄。
原來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世間狄友蘇甚多,胡無翳極少,超脫不到萬卷《金剛》,枉教費了饒舌,不若精持戒律,嚴忌了害命殺生,來世裡自不撞見素姐此般令正。是求人不若求己之良也。
環碧主人題。辛丑清和望後午夜醉中書。
引起
《四書》中,孟夫子說道:君子有三件至樂的事。即使在那極貧極賤的時候,忽然有人要把一個皇帝禪與他做,這也是從天開地闢以來絕無僅有的奇遇,人生快樂那得還有過於此者?不知君子那三件至樂的事另有心怡神悅形容不到的田地。那忽然得做皇帝的快樂,不過是勢分之榮,倏聚倏散的泡影;不在那君子三樂之中。那君子的三樂,憑你甚麼大勢,劫他不來;憑你甚麼大錢,買他不得。憑是甚麼神人、聖人、賢人、哲人,有這三樂固是完全,若不遇這三樂,別的至道盛德、懿行純修,都可憑得造詣,下得功夫,只是這三樂裡邊遇不著,便是闕略。所以至聖至神的莫過於唐堯、虞舜、禹、湯、文、武、周公、至聖先師孔子,都不曾嘗著那三樂的至趣。這般難到的遭逢,那王天下豈是這個之內?
你道那三件樂?第一樂是“父母俱存,兄弟無故”。試想一個身子蒙父母生將下來,那嬰孩就如草木的萌櫱一樣,易於摧折,難於培養。那父母時時刻刻,念念心心,只怕那萌芽遇有狂風,遭著驟雨,用盡多少心神,方成保護那不識不知的心性。悲啼疾病,苦父母的憂思;ru哺懷耽,勞父母的鞠育;真是恩同罔極。孩提的時候,沒有力量,報不得父母深恩;貧賤的時節,財力限住,菽水尚且艱難,又不能報其罔極;及至年紀長成,家富身貴,可以報恩的時候,偏那父母不肯等待,或是先喪父後喪母,或是先喪母后喪父,或是父母雙亡。想到這“子欲養而親不待”的光景,你總做到王侯帝王,提起那羽泉之魂,這個田地是苦是樂?兄弟本是合爹共娘生的,不過分了個先後,原是一脈同氣的,多有為分財不均、爭立奪位以致同氣相殘。當時勢同騎虎,絕義相持,豈無平旦良心?你總做到極品高官,提起那東山之斧,這個光景是苦是樂?若能父母壽而且安,雙雙俱在堂上,兄弟你愛我敬,和和美美,都在父母膝前,處富貴有那處富貴的光景,處貧賤有那處貧賤的聚順,這個天倫之樂真是在側陋可以傲至尊,在顓蒙可以傲神聖。所以說:“父母俱存,兄弟無故,一樂也。”
那第二件的樂處是“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若尋常人看起來,怎比那做皇帝的樂處?然想到皇帝動有風雷之儆,雨�薄蝕之愆,“顧左右而言他”,“吾甚慚於孟子”,想這個仰愧俯怍的光景,雖是做皇帝至尊無對,這個中心忸怩也覺道難受。怎如匹夫獨行顧影,獨寢顧衾,不蛆心攪肚,不利己害人,不貪財蔑義,不瞞心昧己,不忤逆不忠,種種公平正直,件件正大光明!真是見青天而不懼,聞雷霆而不驚,任你半夜敲門,正好安眠穩睡。試想漢高後鴆死趙王如意,酷殺戚氏夫人,忽然見日食也不由的害怕,不覺得自己說道:“此天變蓋為我也!”待了不多幾月,也就死了。秦檜做到拜相封王,嶽武穆萬古元功,脫不得死他手內,一見了那瘋和尚,也便彌縫遮蓋,恨不得有一條地縫鑽將進去。較量起來,那“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豈不是第二件的樂處?
那第三件樂說“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這是君子以道統為重,勢分為輕;雖然還讓那第一第二的樂處,畢竟還在王天下之先。
但是依我議論,還得再添一樂,居於那三樂之前,方可成就那三樂的事。若不添此一樂,總然父母俱存,攪亂的那父母生不如死;總然兄弟目下無故,將來必竟成了仇讎;也做不得那仰不愧天俯不怍人的品格,也教育不得那天下的英才。看官聽說:你道再添那一件?第一要緊再添一個賢德妻房,可才成就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