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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部分

展得很快的形勢。我看到越來越多的遊人,也看到越來越美的山水。橫遭冤屈的名勝古蹟得到了昭雪;破壞了的景物逐漸在恢復;新建設的公園不斷在增加。西湖的確是我們的大花園。

三十年代每年春天我和朋友們遊西湖,住湖濱小旅館,常常披著雨衣登山,過煙霞洞,上煙雨樓,站在窗前望湖上,煙雨迷茫,有一種說不出的美。煙霞洞旁有一塊用世界語寫的墓碑,清明時節我也去掃過墓,後來就找不到它了。這次我只到過煙霞洞下面的石屋洞,步履艱難,我再也無法登山。洞壁上不少的佛像全給敲掉了,不用說這是“文化大革命”的成績。

石像毀了,影子還在。為什麼要砸爛呢?我想不通。

十月十九日

為《新文學大系》作序

上海文藝出版社編印《中國新文學大系》(第二個十年),要求我為小說選集作序。我認為給中國現代文學的發展作總結是一件好事,但我並不是適當的作序人。三十年代出版的《大系》(第一個十年)中有三卷小說選集,三位編選人(魯迅、茅盾、鄭伯奇)都寫了“導言”,他們的導言給我們樹立了榜樣。新編的《大系》中,小說選集共有七卷,卻只用一篇序文。我沒有精力,也沒有時間,重讀當時的許多作品,對入選的作家做出符合實際的評價;也寫不出那樣精彩的導言;何況我又是一個病人。我一再推辭都得不到諒解,編者說:“並不要求你寫完整的序文,寫一點感想也可以,長短都行。”好,我就寫點感想吧。我被說服了,便答應下來。

“文革”期間我給戴上了精神的枷鎖,什麼也不敢想。近幾年來,我想得較多。我走上文學道路正是在這第二個十年的開始。新文學一出現就抓住了我,我入了迷,首先做了一個忠實的讀者,然後拿筆寫作又成為作家。我的第一本小說在國外寫成,我說過《懺悔錄》的作者盧騷(梭)是教我講真話的啟蒙老師。其實我動身去法國的時候,腦子裡就裝滿了新文學運動第一個十年的大量作品。我沒有走上邪路,正是靠了以魯迅先生的《狂人日記》為首的新文學作品的教育。它們使我懂得愛祖國、愛人民、愛生活、愛文學。

在新文學作品中我經常接觸到中國人民美好的心靈。做一個什麼樣的中國人?作品解答了這個問題。作者和讀者一同探索,一起前進,一代一代的青年在現實生活中成長,也在文學作品中找到自己的同志和弟兄。我和無數的青年一樣,如飢似渴地從新文學作品中汲取養料,一篇接一篇,一本接一本,它們像一盞長明燈照亮了我的心,讓我不斷地看到理想的光輝。儘管我在生活中遇到困難,受到挫折,走過彎路,可是從新文學作品中我一直受到鼓勵,得到安慰,我始終熱愛生活,從未失去鬥爭的勇氣。我們的新文學是散播火種的文學,我從它得到溫暖,也把火傳給別人。在幾十年的文學生活中,我作為學生不曾離開老師們走過的道路。

我們的新文學是集體的事業。它有它的傳統;正如魯迅先生所說,作者們“每作一篇,都是‘有所為’而發,是在用改革社會的器械”。新文學就是講真話的文學,過去也有“說假話”的作家,但只是極少數,而且也如魯迅先生所說,他們創造的“不過一個傀儡”。人物的“降生也就是死亡”。為人生的藝術,為社會改革的文學,我國新文學就是沿著這條道路發展、壯大的。對這幾十年的成績應該有人出來做一番總結了。

謙虛是東方人的美德。作家對自己也應當有嚴格的要求。“文革”期間我每星期寫一篇《思想彙報》,罵自己一輩子“白吃乾飯”,“放毒害人”。但是運動過去,我冷靜地考慮問題,回顧自己由讀者成為作家的道路,覺得並沒有虛度一生,儘管我並無什麼值得提說的成就,但是在集體事業中我也曾獻出小塊的磚瓦。我不止一次地說過,作為新中國的作家我感到自豪,指的就是這個集體的事業。我們的新文學是表現我國人民心靈美的豐富礦藏,是塑造青年靈魂的工廠,是培養革命戰士的學校。我親眼看見大批青年在抗戰初期,不顧危險,不怕困難,奔赴革命聖地。一批人在血泊中倒了下去,另一批人接過旗幟站了出來,革命思想傳播得那樣快,新文學也有不小的功勞。

我和同代的青年一樣,並不是生下來就相信:光明必然驅散黑暗,真理一定戰勝謊言。我本來是一個頭腦簡單的孩子,又在私塾裡讀慣了宣揚孔孟之道的四書五經。可是不少的文學作品讓我在死氣沉沉的舊社會中呼吸到新鮮空氣,在潛移默化中改造了我的靈魂,使我敢於拿起筆攻擊舊社會、舊制度。我自己衝出了封建大家庭,我的作品也鼓舞了不少同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