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來後,他便沉聲說道:“走,去看看杜司馬。”
“將軍,大帥如今正在氣頭上,咱們去探望杜司馬是不是太明目張膽了?”
“大不了回頭被罵個狗血淋頭罷了,反正我早就習慣了!”
杜黯之如今官任安西大都護府司馬,這還是前任節度使田仁琬任上提拔起來的。田仁琬是典型的文官,故而對明經出身的杜黯之頗有好感,甚至用其為掌書記,可蓋嘉運夫蒙靈察都是典型的胡將,對杜黯之自然不感冒。尤其是夫蒙靈察如今被來瑱任北庭節度判官氣得都要發瘋了,只覺得這分明是朔方節度使杜士儀偏幫李佺,連殺了杜黯之洩憤的心都有。若非杜黯之早就知機地告病在家,此前在節堂上,夫蒙靈察很可能第一個拿杜黯之開噴。
一轉眼杜黯之也已經三十八歲了,雖說多年官途不算順利,但和不少只能在閒職上打轉的杜氏族子相比,他並沒有太多不滿足。膝下已經有一兒兩女的他饒有興致在榻上教牙牙學語的幼女認字,當妻子元氏進來時,他方才抬起了頭。
“二十一郎,高仙芝高將軍來了。”
“好,快請!”
高仙芝一進書齋就發現杜黯之氣色絕佳,分明半點病都沒有,便忍不住指著人笑罵道:“好你個傢伙,告病不去節堂捱罵也就算了,還躲在家裡享清福,就不怕大帥心中不忿,殺到你這裡來找你的麻煩?”
“我這個安西大都護府司馬只是個清閒角色,又不用參謀大事,他如果真的因為北庭節度使李大帥用了來瑱,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來,難道不怕白白便宜了人?所以,我躲著不出來,他也只能在背後大罵一陣子而已。再說,我到年底也就任滿了,就算我是顆釘子,他難道還不能忍兩個月?”
聽到杜黯之如此說,想起對方在田仁琬面前也再三舉薦過自己,奈何田仁琬這個典型的文士太重視胡漢之別,對於他這個出身高麗的蕃將始終心存排斥,高仙芝不禁嘆了一口氣。他只知道杜黯之是京兆杜氏子弟,朔方節度使杜士儀的從弟,家境殷實,出手大方,沒有一般文士的自傲和酸腐,待人接物豪爽慷慨,故而當初對方主動結交他,他一來二去也就漸漸和人混熟了。
此刻,他一屁股坐下後,就若有所思地問道:“你這一任滿打算去哪?我記得你到安西也差不多七八年了吧?”
高仙芝問了一句,見杜黯之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他猛地打了個激靈,失聲驚呼道:“你不會也是跑去北庭襄助那位李大帥吧?”
“正是如此。”杜黯之掐指算算,自己先後伺候了來曜、蓋嘉運、田仁琬、夫蒙靈察這四位節度使,每一位節帥對他的態度都很有規律,一個好,一個壞,一個好,一個壞,他都已經麻木了。而李佺曾經給杜士儀當過整整六七年的副手,老而彌堅,性子剛直,出鎮北庭正在用人之際,闢署他這個精通西域局勢的杜士儀從弟為幕府官,可以說是雙贏!
“完了。”高仙芝拍了拍額頭,苦著臉道,“我本想著來探望你一番,大不了回頭被大帥罵一頓,誰知道你將來離任時竟要去資敵,大帥若是知道,回頭肯定又要拿著我出氣!你怎麼不早告訴我一聲,至少我就不那麼緊巴巴來探病了!”
“罵歸罵,大帥相比當年的蓋嘉運,脾氣固然暴一些,但至少用人不疑。除了我之外,他是越器重的人罵的越多,你敢說你不知道?”見高仙芝果是嘿然一笑,杜黯之便隨手拿過書案上的一個匣子,然後向高仙芝推了過去。
“這是……”
“我就要走了,細軟容易帶,但這些土地賤賣了卻可惜。這是鄰近龜茲鎮的兩千畝上好牧場的地契,其中養了不少牛羊馬匹,人也是現成的,我如果不賣,一走之後不知道落在誰手裡,還不如交託給你。”
杜黯之豪富不遜安西宿將,高仙芝父子兩代都在西域,身家竟也有所不及,他一直知道這一點。如今杜黯之臨去之前竟是留給了自己這樣一份大禮,縱使高仙芝不缺錢,也不禁有些怦然心動。可還不等他開口推辭,杜黯之便壓低了聲音。
“朝中有風聲,陛下恐怕會派宦官為監軍到西域來。這些傢伙全都是貪婪成性的,你若不把人填飽,還不知道會有怎樣的禍患。咱們相交一場,看在你還要因為我的事被大帥大罵一頓的份上,就別和我客氣了!”
高仙芝登時悚然動容。他看了一眼那個沒開啟的匣子,輕輕吸了一口氣後便點了點頭:“好,大恩不言謝,異日我若是能夠飛黃騰達,定然不會忘了你今日這般美意!”
當杜黯之將夫蒙靈察的言行舉止,以及自己依言饋贈了高仙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