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雲州城復置至今不過大半年;但有聖意在;杜士儀卻早早劃定了整整兩個裡坊作為工坊;招募到的所有工匠都群居其中。他給予了這些工匠最好的待遇;但卻暫時限制了這些人的自由。因此;床弩他還來不及立時三刻大規模生產;但投石車他卻早早預備好了整整二十架;石彈也預備了一定的數量。今晨開始的組裝並沒有耗費太多時光;但在拋射的箭雨之中發射投石;已經足以讓從未真正經歷過戰陣計程車卒們產生了深深的恐慌。
城內大部軍馬都已經出城了;他們只得區區數百人;真的能夠守住雲州嗎
就在這時候;一個個箭樓中傳來了接力一般的吼聲。
“杜長史令各位身後便是雲州;便是你們的妻兒老小;進則生;退則死
只要守住半日;援兵就來了”
在這一個接一個;在戰場上依舊難以掩下的吼聲中;想到杜士儀在此前頒下的犒賞令;隨著一個個老兵冒著箭雨來回巡查號令;城頭計程車卒們終於漸漸鎮定了下來。
沒錯;城外還有之前王忠嗣拉出去操練的千餘兵馬;只消回師;便能讓這支突然來攻雲州的軍馬首尾難顧
雲州城中;從昨天的赤畢在玉真公主等人抵達都督府時下令全城戒嚴搜捕巨盜開始;再到坊間裡正召集青壯預備;百姓們便已經察覺到了幾分不同尋常的意味。儘管雲州和其他州縣一樣都有宵禁;可杜士儀治下固然有殺伐果斷的一面;但大多數時候都異常親民;端午節的時候;都督府甚至還曾經在門前如同佛門施捨一般派送小粽子;讓不少人都歡喜了一把。此次陡然之間出現的緊張氣氛;頓時如同沉重的陰雲壓在人們心頭。
於是;那城外的箭鏃破空聲和喊殺聲;在印證了人們隱憂的同時;也讓不少狂躁的人再也受不了了。和都督府所在的坊相鄰的裡坊中;一個粗壯的大漢在連續急促的敲門聲中;開門看到滿面惶然的里正時;便禁不住反身對屋裡一位老者破口大罵道:“什麼分地;什麼官給屋宅;我就知道天底下不會有這麼好的事安安心心在朔州當咱們的佃農有什麼不好;就算苦些;也不會丟了性命什麼故土難離;朔州才是我們的家鄉;回來雲州就是找死”
聽到這話;里正身後奉命召集青壯以備城防的陳寶兒頓時心裡很不好受。尤其是見那大漢竟是氣性發作上來;一把上去把那老漢揪了出來;又是好一陣詛咒喝罵;甚至還要對老者動手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了;一個箭步上前抓住了那大漢的右手;厲聲喝道:“住手”
“怎麼;雲州都要守不住了;現如今你還有功夫管我的家事?”陳寶兒幾乎可算得上是王忠嗣之外;雲州都督府中曝光率最高的人了;可此刻人人尊稱一聲陳記室或是陳小郎君的他;卻反而惹來了那大漢更輕蔑的目光;更刻毒的諷刺;“乳臭小兒;有功夫管閒事;還不如回都督府貓著發抖”
然而;他本以為一下子就能甩開陳寶兒的手;可運足了力氣;那隻看似瘦弱的手卻依舊緊緊箍著自己的手腕。惱羞成怒的他正要還擊;卻只覺得肩膀傳來一股大力;待要反抗之際;腹部又是一陣劇痛;竟是徑直被倒摔在了地上;跌了個七葷八素。這時候;他才發現四周圍還有好些青壯;人人的臉上都寫著惶懼不安。
“誰說雲州守不住?”陳寶兒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在一瞬間變得無比尖利;“杜長史親自上了防禦最為薄弱的雲州南城;貴主親臨北城督戰;其餘兩面城牆;雲州都督府的幾位參軍都已經趕過去坐鎮了只不過是區區一兩千虜寇;攻不進雲州如今召集你們;不是為了讓你們去送死;軍伍中人既是享受募兵的軍餉;家中更享受各種免租庸調的優惠;自然會奮戰到最後一人;你們只是負責預備沙袋倘若虜寇入城;結局會如何?杜夫人一介女流;尚且在城中安撫人心;這時候只會怨天尤人;你還是不是男兒”
這連番話說得那躺在地上的漢子啞口無言;而剛剛被他激烈的言辭說得作聲不得的老漢;突然使勁頓了頓柺杖;一時老淚縱橫;竟是帶著哭腔說道:“當人佃戶是有命在;可沒有兵災卻有水災旱災;更有**;你捫心自問;你幾個弟弟是怎麼死的;你家媳婦是怎麼死的?初到雲州分房分地的時候;你是怎麼高興的;你是怎麼說的;現如今卻來說這種喪氣話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你要是不願意充役;我這把老骨頭替你去”
四周的青壯聽著這對父子的話;又想想陳寶兒的話;眼見得那至少六十出頭的老者忿然一丟柺杖便要加入自己的行列;也不知道是誰脫口嚷嚷了一聲:“萬一雲州城破;大家誰都討不了好;這時候還說什麼怪話之前那股馬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