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發呆的源光乘一看到自己便一下子躥了起來;三步並兩步趕到了自己身前;他一個勢屏退了身後從者;繼而就惱火地喝道:“大事當前;慌什麼姜四郎年輕不懂事;你總該知道深淺。這時候聖人震怒廢后流言四處傳播;毀了他明君聲譽;他做得越多;越容易被人捏住把柄捅到御前。你家媳婦出自姜氏不錯;但此等事從來都不罪出嫁女;聖人又不是當初的天后”
“可叔祖……”源光乘平ri裡受過姜皎不少照應;再加上源乾曜為相亦是姜皎舉薦;他躊躇片刻便吞吞吐吐地道;“此事太蹊蹺了。且不內兄素來謹慎;就算是再粗疏的人;什麼話該;什麼話不該;總是心裡有數廢后這等事何其要緊;他怎可能在外張揚到人盡皆知;以至於嗣滕王上奏
“所以我你竟是和姜四郎一般不懂事”源乾曜的臉sè越發yin沉;一口喝住了源光乘;他方才淡淡地道;“這等事要的不是證據;要的只是聖人是否相信只要聖人真的認定自己只對楚國公提過此事;那麼如今外頭大肆傳揚所謂廢后;傷了聖人的聖明;那楚國公矢口否認還有什麼用?當此之際;你要是上躥下跳;只會把自己一塊陷進;你要提醒別人你娶的是姜氏女不成?你給我立刻回家;把大門關嚴實了;這時候;唯有以不變應萬變;否則都陷進了;朝中會是誰的天下?”
不源光乘在仕途上頭本就平平;就拿他只是源乾曜的孫輩來;也萬不敢違逆這位家中官居最高的長輩。因而;他不得不站起身來行過禮後;耷拉著腦袋告辭離。他這一走;源乾曜方才斂了剛剛疾言厲sè的表情;揹著來來回回在屋子裡踱起了步子。
姜皎和他也是多年的交情;真的見死不救?可要是救了;這就不是之前他對張嘉貞那小小的反擊了;還要摻和到宮中嫡庶之爭上;更何況;天子的心意莫測;就連姜皎這多年榮寵不衰的友人;此番都絲毫不留情面;更何況是他?
這一夜之間;洛陽城中也不知道多少人輾轉反側難以入睡。然而次ri早朝;張嘉貞一口咬定姜皎之罪在於妄談休咎;卻是如同火上澆油;把本就岌岌可危的姜皎進一步推向了無底深淵。
見一貫寵信姜皎的李隆基竟對此建言不置可否;一時之間;朝中上下哪裡還不明白這風頭轉向;自有御史聞風而動;又參奏了姜皎好幾樁罪名;甚至於姜皎之弟姜晦;以及其他與其親厚的人;都遭到了各種攻擊;這種非比尋常的意味瀰漫開來;竟是讓眾多人為之自危。
等到第三ri早朝過後;回到門下省左拾遺直房的杜士儀;便在書案上那如山案牘之中;發現了一份簡簡單單的制書。
秘書監姜皎;往屬艱難;頗效誠信;功則可錄;寵是以加。既忘盈滿之戒;又虧靜慎之道;假休咎;妄談宮掖;據其作孽;合處極刑。念茲舊勳;免此殊死;宜決一頓;配流欽州。
姜皎以昔ri和天子之情;夫人往來宮中;自己亦時時陪伴聖駕;但凡飲宴無不陪侍;當初宋憬便諫過天子不應一味加以寵顧;但李隆基以納諫的姿態;卻也只冷落了姜皎一年半載;便重新加以啟用;如今姜皎之弟姜晦;儘管不在握銓選之權的吏部侍郎任上;可依舊還任著太常卿;這全都是天子的一念之私。這些功過是非;杜士儀身為外人;固然只能暗自腹誹幾句;可最後的措置卻讓他眉頭為之一挑。
宜決一頓?這的是要當廷杖責;然後配流?要殺就殺;要流則流;這又不是那等坐贓之類的罪行;本就有杖刑;用得著如此折辱大臣?更何況;他本就不信姜皎會做出這種愚蠢無知的洩露御言之事
他固然不會輕易冒險陳詞為姜皎開脫;可杖刑卻不一樣而且;姜皎之事終究會動搖源乾曜;讓這個老好人越發忍氣吞聲;屆時若此消彼長;他這個左拾遺此前就得罪過王守一和王皇后;焉知屆時就能與姜皎之案安然無涉?
是要立時做出反應;還是等回之後與人商量?不;事出突然;他必須得冒點風險
想到姜度託付給崔儉玄的東西;想到這兩ri縈繞在自己心中的那些念頭;他考量許久;成敗得失等等都算計清楚了;這才隨拿起旁邊一張紙;略一沉吟便筆走龍蛇地寫道:“姜皎官登三品;有功於國;既則有罪;當死則死;應流則流;奈何輕加笞辱;以僕隸待大臣;致傷聖人之明?生殺之柄;人主得專;輕重之條;臣下當守。伏惟陛下;依律嚴處;以正視聽。”
隨寫下這幾句之後;他便拿起旁邊並不經常用的上封之袋;將這一份經過中書發下的制書重新裝了;連同自己的書判隨放在一邊。
當傍晚時分;中書交由門下的文書匯總了送到黃門侍郎裴璀中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