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種罌粟獲利是種莊稼的十倍,這叫做逼良為娼。”衛榮光氣憤地把手中的茶杯往茶几上狠狠地一放。
張之洞似乎突然明白了許多事理。那一天,踏進娘子關後所見到的罌粟苗,曾引起他極大的憤恨。他恨山西的農人,怎麼如此昧良心,不道德;他恨山西的州縣官吏,怎能如此公然容許小民犯禁違法!原來,“嗜利忘義”的背後有它一言難盡的苦衷!
接印還沒有幾天,他就準備下一道命令給各州縣:限令三天內全部剷除罌粟苗。桑治平建議他暫緩下令,待把全省的情況摸清楚後再說。他接受了這個建議。現在看來,要剷除罌粟,不是一紙命令就可以辦得到的事,若官府的捐攤不大加削減的話,強行剷除罌粟也並非就是一件很好的事。
張之洞非常感激衛榮光的剖析:“衛大人,看來這廢莊稼而種毒卉,就是山西的第三大弊病了。”
“可以這樣說。”衛榮光點點頭,繼續他的話題,“此弊病所造成的後果極為嚴重。一是種罌粟雖可賺較大的利益,但畢竟不能果腹充飢,平常年景可以用銀錢去買糧食,到了饑荒年,都沒有了糧食,拿著錢也是空的,這就是前兩年山西乾旱而餓殍遍野的原因。二是山西大量種罌粟,造成土藥價大大低於洋藥價,遂使得吸食鴉片在山西氾濫成災。”
“我到太原這些日子以來,所接觸的人大都臉色青黑,身體乾瘦,可能都是吸多了鴉片煙的緣故。”
“香濤老弟啊,你還不知道,山西吸鴉片已到了令人驚恐的地步。我的一個幕友這樣估計過:鄉間十人約有四人吸,城市十人約有七人吸,至於吏、役、兵三種人,幾乎十人有十人吸。這個估計雖然有點誇大,但大致也差不多。鴉片煙一定要根除,不然的話,整個山西,從城市到鄉村,從官場到民間,很快都會爛掉。老弟,這個事要靠你來辦了。”
瞬時間,張之洞真有點頹然氣沮之感:早知道山西是這樣一個汙濁之地,真不該來,在京師做個侍郎,不僅事情少多了,而且還可以免去與這多鴉片鬼打交道,眼不見心不煩呀!但很快,他便從沮喪中掙脫出來。他是個稟賦剛烈、好強好勝的人,轉念又想:當我張之洞把山西這個爛攤子整頓好後,太后、皇上、京師的友朋、天下官員們就可以看到我的本事了。想到這裡,他斬釘截鐵地說:“衛大人,您放心南下,我非要把鴉片在山西徹底根除不可!”
“好。到底是年輕有為,我已近老朽,這種話就說不出來。”
“衛大人,據說山西的藩庫有三十年沒有清查了。許多人都說那是一筆糊塗賬。我想在我手裡辦一下這件事,您給我指教指教吧!”
聽了張之洞這句話,衛榮光晦澀的目光一下子明亮起來。他不是一個糊塗人,當了十個月的晉撫,已看出山西一切弊病中的最大弊病,就出在這個財政混亂上。一個省的藩庫居然三十年不清,豈非咄咄怪事!賬目糊塗,豈不人為地造成給管理賬目人以貪汙挪用的機會?剛上任時,衛榮光也想有所作為,也曾動過清理藩庫的念頭。但此念一出,便招致不少人的勸阻,第一個出來勸阻的人便是藩司葆庚。衛榮光心裡明白,葆庚做了多年藩司,親管藩庫。一旦清理起來,第一個便要碰著他,也會牽連到許多現任的官吏。說不定,還會牽涉到曾國荃的身上。那個功勳蓋世而又剛愎自用的曾老九,可不是一個好惹的人。以明哲保身為最高原則的衛榮光只在想過幾天后,便腦子冷靜下來,迅速打消了這個念頭。但衛榮光自身不是一個貪墨的人,眼見得一批國庫蠹蟲不得懲罰,他心裡也不甘,只要不傷害自己,他還是希望這些蠹蟲被抓出來。無論從律法道義上來說,還是從個人心志上來說,清除侵吞公款的貪官汙吏,他總覺得快慰。那麼,就鼓勵眼前這位素以名節自律,不怕擔風險,敢於任事的後任者來幹吧!
“老弟,清理藩庫這件事,你是不是真的做?”衛榮光兩眼盯著張之洞。
“我真的要做!”張之洞的口氣堅決,沒有絲毫的猶豫。
衛榮光頗為滿意地點點頭:“若真的要做,就要一做到底。我比你痴長十多歲,在地方上混的時間也比你久,閱歷教給我一個書上沒有的知識。”
衛榮光說到這兒稍停了一下。張之洞趁機又把椅子向前移了一步,他知道這種閱歷得到的知識遠比書齋裡讀來的學問要可貴得多,一個字都不能漏掉!
“對於一個從政的官員來說,面對一件大事,在動手做之前,先要將各種可能出現的情況都考慮到。能做的話,則一做到底,不達目的,決不罷休;不能做的話,則乾脆不做。半途而廢,比起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