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說,他不能離開這九尺見方的地方,因為離開就是死。
沈風逸從來沒想過去怨恨母親沒有保護他的能力,她本也是一個可憐人,自己的國家戰敗,她作為俘虜充入皇宮,又因知書達理,充作內廷女史,掌管書室藏書。
倘若不是皇帝心血來潮親自去藏書閣找書,母親也許就會這樣對著一堆古籍藏書直到終老。
只可惜,世事永遠不會有如果,偏偏那一天皇帝去了藏書閣,偏偏皇帝欣賞母親的嫻雅,偏偏皇帝與母親有了一晌貪歡,偏偏最終——有了他。
而無力抗爭的母親,不僅被皇帝忘於腦後,更是連名分都未給一個,這樣一個可憐女人,已是在盡她全力來保孩子一命,沈風逸又有何資格去責怪她。
那時候,沈風逸唯獨不明白的,是父皇既然不在乎其他人的子嗣,為何還要寵幸其他女子,也不明白,既然自己只能蜷居在這九尺見方的地窖,為何不讓他在一開始就不要出生……
可是,這些不明白,沒有人能回答他。他問過母親一次,換來的是母親抱著他一個勁地落淚。
他不想讓母親哭。
母親怕來地窖來得頻繁會讓皇后的人發現他的存在,所以他總是很多天才能見母親一次,他不想好不容易才能見一面,卻是面對哭個不停的母親。
相比較母親,沈風逸反而能經常見到宮女晴和和太監劉直——因為自己的食物,一直是他們兩個找機會偷偷送來。
晴和是皇后宮裡的宮女,當年母親臨盆時,皇后便是派的晴和來解決自己這個“禍害”。
只是,皇后做夢也沒想到,已經替自己解決過很多個“禍害”的心腹,也會有不忍的一天,所以,當晴和回去覆命說梅洛產下的乃一死胎,已被扔在荷花池處理掉時,皇后連確認都沒有便直接信了。
然而,晴和畢竟是皇后身邊的宮女,雖留下了沈風逸的命卻也知道,在這宮裡,要想藏起一個人說容易也容易,說難卻也難,沒有人幫她是萬萬做不到的。而劉直,是宮裡的老人了,原是服侍太妃的,太妃過世後,皇帝感念他的衷心,允他繼續留在太妃住的翡暢殿頤養天年,皇后因早年受過劉直恩惠,所以從不主動去找劉直麻煩,偌大的皇宮,翡暢殿算是難得的相對平靜之地,故而,除他之外,晴和不知還能向誰求助。
當然,雖說見得比母親多,但他們兩人也無法每日三餐給他送吃食,往往為了方便存放,都是在能過來時捎上幾天的乾糧,偶爾會有一些剩菜亦或主子打賞的糕點,那對於沈風逸來說就跟過節一樣。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沈風逸五歲。那一次,突然有幾天,三個人都反常地沒有來看自己,而上一次晴和留下的饅頭,儘管他已經很省著吃了,還是吃沒了。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沒人會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事,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待在地窖裡,等。
就在沈風逸餓得渾身無力、兩眼昏花時,地窖的入口終於被人開啟。
那是沈風逸第一次見到宋瑞,八歲的宋瑞。
很多年之後,當沈風逸對宋瑞說:“你最好永遠別後悔!”時,宋瑞親了親他,在他耳邊說:“我這輩子,最後悔跟最不悔的都是那年開了那個地窖口。”
後悔遇見你,讓彼此之後的人生完全偏了軌跡,糾纏不清。
不悔遇見你,讓自己這輩子能得一人以命相愛,生死相依。
第二章 捉蟲
完成了登基大典,沈風逸疲憊地回到御書房,屏退了左右,獨自一人坐於龍案之後,原本想處理一會兒奏摺,可是,看著看著,卻還是走了神。
手裡的奏摺,似乎又變成宋瑞自薦去邊關的那本,沈風逸一個使力將奏摺反扣於龍案之上,無奈地伸出手指捏了捏眉心。
剛想長嘆一口氣,卻見一個小小的竹籃從上面降到自己眼前,籃子裡,只有一碗碗糕。
沈風逸從籃子裡拿出碗糕,眼都不抬:“裝神弄鬼!難怪整個登基大典都沒見到你人。”
話落,一道人影從屋樑上翻身而下,將將落在龍案之前,不是宋瑞又是誰?
宋瑞將連著繩索的竹籃隨手往地上一擱,用胳膊肘撐著龍案,探頭到沈風逸跟前,笑得一臉坦然:“反正登基大典那麼多人,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與其在那兒罰站,我還不如溜號。”
沈風逸舉著那碗碗糕,眼帶諷意地睨了宋瑞一眼:“所以,你所謂的溜號,就是抱著一碗碗糕窩在御書房的房樑上?”
宋瑞嬉皮笑臉地從懷裡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