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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性的快慰感。

姨媽是來向老校長宣佈他即將被捕。姨媽宣佈完這個訊息後,就在關著他的牛棚外走來走去。半天她忽然說:“我要把那個鬼房子燒了,拆了,我看還有誰再說三道四!還有誰拿它做文章,……你聽見沒有,我說要把那個石頭房子拆了。”

他坐在乾草堆上看著自己的腳。腳上穿著的布鞋的幫口已經深深地勒進肉裡。露在鞋外面泛著櫻桃紅的腳面亮晶晶地腫著。腳是很多天以前,他挨批鬥時被她的一個手下,硬生生踩斷的。踩斷了,又不讓他找醫生。

“我要拆了它。”她又說,“你聽到沒有?拆了它!”

他本來想以沉默表達他對她的蔑視,可聽到她咬牙切齒的語氣後,忍不住抬頭看了看她。她已經站在他身前了。她身穿綠軍裝,腰扎寬皮帶,雙手掐腰惡狠狠地瞪著他,彷彿他阻止了她似的。

“我拆了它!它不是你說的那個女人的墳地嗎?我拆了它。我看能有什麼詛咒落到我頭上。”

她說那些話的時候,眼裡有一絲恐懼閃過。他看見了,不由得心裡一陣快意。那座石頭房子對她來說不僅代表著她祖上的罪惡,還代表著那個詛咒吧。他想,她要拆了它,那樣村裡人就不會一抬頭就能看到它,並且從它那裡聯想到她祖上做的那些事,和那個詛咒了。她希望拆了它,那麼那個詛咒和那些罪惡就會沒了這個傳說中的證據而斷絕。她是想透過把現實中的石頭房子拆去的作法也拆去在村民們心中的,也是在她心中的石頭房子。可是他弄不懂的是,她要拆就拆,幹啥跟他說?

“那個石頭房子在村民們和你的心裡了,那個詛咒也一樣。你把房子拆毀了也沒用。”他說。看到她眼裡恐懼的陰影更深時,他知道他擊中了她的痛處。

“你胡說!你胡說!”她嘶啞著嗓子喊。

“你心裡明白我是不是胡說。”

他輕輕的一句話像在她頭上打了個炸雷似的把她震呆了。然後,就抬起腳就在他那隻腫的要流水的腳上又踢又踩,一邊踢踩一邊大叫:“我叫你嚇我,我叫你嚇我!你胡說!打倒一切……”

他痛得大聲慘叫起來。

她像沒聽見一樣。還是瘋狂地踩著,直到累了她才氣喘吁吁地站住了。

“你說呀,你再說呀,你說那個詛咒靈什麼的呀?啊,你再說說看!”她喘著氣說。

他這次沒理她。好漢不吃眼前虧。

“那是封建迷信。我要把封建迷信的發源地,也就是那個大石頭房子毀了。”她又一次宣佈說。

他不理。

“哼,我老爺爺才不會活埋他妹妹呢。哼,都是你們這些人瞎編的。我毀了它,我看你們拿什麼編。”她又說。

他還是不理。

她斜著眼睛看了他很久,忽然笑起來,柔聲細氣地說:“你明天就要被抓走了,就要被判刑了,你這個反革命!”

這句話深深地刺激了他。他意識到她這樣說無非是折磨他的技量之一。她想讓他怕,讓他在她面前露出可憐的惶恐。以反擊她剛才的行為中暴露出來的恐懼帶給他心理上報復的快感。他低著頭不看她,把自己的恐懼掩蓋在漠然的表情中。她看了他一會,見他沒什麼反應才哼了一聲,昂首闊步地走了。

“好好地看著他,別讓他跑了。”

他聽見她在吩咐看守。

她走後,他繼續為自己的處境絕望地悲哀著。他一點都沒想她到底去沒去拆那個大石頭房子。

當天晚上,半夜時分她又來了。她漩風一樣捲進牛棚,一屁股坐在他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他想不理睬她,可是辦不到。她像個不祥的烏雲一樣壓在他的頭上。她會給他帶來什麼壞訊息?難道現在就要被押走嗎?他盯著她,想在她的臉上找到一點跡象來判斷他的猜測。

她的臉是慘白的。目光的焦點散亂不定。本來紅潤的雙唇也蒙上了一層白膜。除了看到她像是大病著之外,他看不出別的什麼。好半天她低聲說:“你怎麼知道我老爺爺活埋了他妹妹的?還有我老爺爺他爹,他和他兒子合謀殺了自己的女兒?――啊?你是怎麼知道的?”聲音淒涼,軟弱,可憐,無助,像個迷路了哭著找媽媽的小女孩。

他看著她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他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或者是耍什麼鬼花招,讓他上當。

她又呆愣愣地看著他老半天,才又自言自語地說:“是真的,那是真的。我看見了,我看見那個鬼了,就是對我們家下了詛咒的那個鬼。”

第一天(下)(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