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白蘇抬起眸子,看了君歸一眼。
君歸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是的,婦人提起這些事情,他都幹過,而且他還做過更過分的。拿彈弓追打小姑娘,騎在同窗脖子上揍人,燒了父親曾經的書房,毀掉母親的遺物,更過分的他都做過。
“那孩子呢?”
婦人不答,只悲哀道:“大夫,我是從幕州逃出來的……”
衣白蘇立刻道歉。幕州是山東瘟疫鬧得最厲害的地方,如今幾乎已經成了一座死城。
婦人搖搖頭:“您別這麼說,折煞人,這些都是命。以前當家的總是埋怨我生了個孽種,害的鄰里嫌棄,我心裡總難受。可是……如果他能活下來,我願意去閻王爺那來替換他。不瞞您說,前幾天病起來的時候,我還以為菩薩願意拿我換他了。”婦人虛弱地靠著樹,像是恨不得立刻死掉。
君歸在一旁囁嚅半天,突然說了一句:“他不值的。”
衣白蘇飛速施針的手頓了下,微微皺起眉頭。
婦人嚴肅起來:“小公子,當孃的都願意這麼做,你不懂的。”
君歸張口欲反駁,卻又一臉陰沉地忍下,冷淡道:“我是沒孃的孩子,自然不懂這些。”罷了自嘲一笑,扭頭便走。
婦人心中不忍,看向君歸離去的方向,又求助地看向衣白蘇。衣白蘇回過神來,垂眼看不清神情,她輕聲道:“不必介意,這孩子脾氣就是這樣,他……他娘去得早……”
婦人更是愧疚萬分。
施針一盞茶後,婦人的疼痛已經緩解了,可依舊沒看到那去採藥的漢子,君歸也還未回來。衣白蘇不住地回頭張望。
“若不是姑娘太年輕,真是讓人懷疑那是您的兒子呢。”那婦人對她道。
衣白蘇只勉強笑了下作為回應。
話音剛落,君歸就從遠處蹬蹬蹬地跑了過來,袖子兜得鼓鼓囊囊的。跑到地方,他抿著嘴唇一言不發,盡數將東西倒在婦人身邊。紛紛颯颯一片綠葉和碎花。
衣白蘇打眼一看,正是她剛剛形容的那藥草。不禁驚訝地瞪大了眼睛,而後揚起了嘴角。正巧這時候,那漢子也垂頭喪氣地回來了,看他表情,顯然是一無所獲。
漢子正內疚得不得了,打算來跟婆娘說一聲,再換個方向去找找,熟料竟然看了滿地的藥材,正是大夫形容的那種,心中一陣感激,聽聞婆娘介紹是那漂亮的小公子採來的,膝蓋一軟,跪地就磕了個頭,口中不斷道謝。
衣白蘇趕緊將漢子扶起:“大哥起來,你這般是折小孩子的福氣了。”
君歸不是沒被人磕過頭,可是被人這般感激地磕頭,他還是第一次,他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潦草地點了點頭。
衣白蘇叮囑了這夫妻如何煮藥,然後就重新背起了藥箱,天色還早,她打算繼續趕路。
熟料這時候,君歸突然道:“以後喝水要先煮熟了再喝,萬萬不能吃生東西。現在多雨水,樹下發的蕈子千萬不要吃,顏色越好看的越會要人命。”
漢子又是千恩萬謝。
這是衣白蘇一路上叮囑逃難的流民的話,沒想到他竟然都聽進去並且記住了。
而君歸依舊盯著那婦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沉默片刻,又道:“若是你和他之間必須死一個,他死掉是福氣,你不必過於介懷,反倒如果是你死去留他獨活,對他來說才是真正的恐怖難捱,這些我知道,你不懂。”他神色陰鬱陰沉,半點不像個十歲的孩子。
衣白蘇渾身一震,低頭看去,君歸揪著她衣袖的手泛白,正微微發抖。
第11章 遇邱好古
衣白蘇前世是天才,十六歲下山入世之前,她眼中只有醫術。教授她的師父,她對其也沒有很多的感情,甚至於她根本缺少必要的情緒波動,即使是救人這件事情,對她來說其實也只不過是實驗新藥,檢驗水平而已。
直到遇上君晞。
他是用胸口捂著她才把她暖化的。用指頭挑著她嘴角教她怎麼笑,不厭其煩地告訴她怎樣的表情才能讓病人不至於驚慌四竄得像野兔子,而後才有了刺史赤腳相迎,百姓十里送行的聖醫衣荏苒,她覺得這讓她開心,對君晞也越發信任,而後他像一個耐心的獵人開始佈置陷阱。他手把手地教她怎麼愛上一個人,接著要她只許愛他一個人。
只是很多年後,她多希望自己從來沒有學會這些,寧願自己還是當初剛下山的那個有人格障礙的冷麵神醫。
此時此刻,衣白蘇牽著君歸慢慢朝前走,她沉浸入思緒中良久,待不能忍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