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40部分

甚至不等連氏身死,《女四書注》甫一成書問世,立刻迎來鋪天蓋地地反駁攻訐乃至謾罵。

若不是連氏與皇室關係密切,又有賀同芳韓三娘等好友力保,恐怕早已因“不明原因”橫死。

諷刺的是,對連氏謾罵最多的,不是文人,不是名士,而是連氏欲要點醒的、讀著《女四書》長大的閨閣之女。

除了初刻版本,《女四書注》再未重刻,而初刻版大多都被收集銷燬,藏書閣裡那一冊,或許便是世間僅存的一部《女四書注》,而若不是謝蘭衣借用了苟無患的名義,襄荷又藉助了謝蘭衣的名義,單以襄荷的身份,恐怕一生都看不到這本世間僅存的《女四書注》。

說來步履維艱白費苦心,但連氏的努力還是得到了成效。

歂嶽顯德兩朝對女子的寬容既是空前,亦是絕後。

正是因為看到這本書,襄荷才知道,數百年前女性所受的束縛竟然遠遠少於如今;才知道數百年前,竟然也有人為了女性的權利而奔走呼號;才知道這個世界的女性,曾經也有過那麼短暫的一段時間,可以不身帶鐐銬,將自己放在卑微的位置仰視男性……

看這部書時,襄荷無法抑制住自己的淚水,甚至瞬間有種想要效仿連氏,將這世間風氣一清的衝動。

但當心情平復,理智回籠時,卻只剩深深的無力。

她與連氏不同,連氏所在的時代是最混亂的時代,也是永珍更新的時代,而那個時代這片土地的主宰者,是來自現代的謝琰,更重要的是,謝琰雖未明面上支援連氏,卻從未對其有所斥責,而謝琰身故之後,幾乎代天子行令的賀同芳,更是全力支援連氏,為她擋下無數暗算攻訐。

但即便是如此,連氏的努力卻也只在歂嶽顯德兩朝卓有成效,顯德以後,再沒有出現一個連氏,也再沒有出現一個謝琰和賀同芳,反撲的攻勢猛烈襲來,瞬間使得歷史出現了倒退。

如今百年過去,女性的處境相比連氏之前的時代固然好了許多,卻遠遠比不上歂嶽顯德兩朝。

出身普通農家,又沒有連續兩位上位者的支援,想要重走連氏走過的路,可能性萬中無一。

休沐的第二天晚上,送走所有的女孩後,襄荷倚在門邊,神色有些恍惚。

事實上,她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對不對。

教她們認字,讓她們明理,更讓她們知道女子也可以把握自己的命運,女子也可以不溫柔嫻淑不事事順從。

這順從了她的心意,但是,對於這些懵懂的女孩兒們來說,她真的做對了麼?

有時候,無知是福。

傻子心智未開,整日無憂無慮,而開了心智的人,卻總有著無盡煩惱。

那些道理,若不懂,或許還可懵懂地過一生,若懂了,又有幾人能甘心認命?

對於必死無疑的病人,家人通常選擇隱瞞他們病情,這樣起碼可以讓他們快樂地度過剩下的時光,而她如今的作為,卻是將殘忍地事實告知了病人,卻沒有同時提供治癒她們的良方。

從做出決定的那一刻,這個念頭就一直陰魂不散地糾纏著她。

穿越以來,第一次對自己產生懷疑。

她坐在門檻上,雖面朝門前的森森古槐,目光卻無著落地遊移著。

不知何時,劉寄奴走到她身邊坐下。

對於襄荷犧牲自己的休息時間來教人認字,蘭郎中雖然因為心疼襄荷而略有抱怨,但還是無條件支援,劉寄奴卻從始至終都沒有任何異議。

“怎麼了?”他問道。

襄荷這才發現他的存在,不自然地朝他笑了笑,半晌,才突然冒出一句話:

“你說,世人是願做無知無覺卻快樂地傻子,還是願做有知覺卻痛苦的聰明人?”

劉寄奴看了她一眼,說道:“我不是世人,無法知悉世人想法,但——”

他頓了頓,又說道:“我不願做傻子。”

寧願痛苦卻有直覺,也不願麻木無覺。

襄荷點點頭,又問道:“那你覺得,我該教菁菁她們識字麼?”

劉寄奴笑了笑:“原來是為這煩惱?”

他指了指遠處的黛青色山影,指著那山影中的鶴望書院。

“你何不問問書院的學子們,他們後不後悔讀書識字?”

襄荷的聲音低了下來,帶著絲迷茫:“不,不一樣的,男人和女人,非常不一樣。”

劉寄奴卻笑:“若說外界處境,自然大大不一樣,但其內裡,卻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