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柳聽了一耳朵說教,將吞入口中的我茶葉一口口啐出,手捻沾水的八字鬍鬚道:“看來你無意幫我的,也不想自救,那——我這小館子怕是不歡迎你,吃完這些便走吧。”
“民女愚鈍,幫您之說何來?自救之說又是為何?”孟飛鸞從何柳口中撬出的縫隙眼見著又要合攏,趕緊追問道。
“呵!我方才說你聰慧,沒想到也是朽木一塊。”何柳冷笑一聲,壓聲道,“其實他方鑫招與不招,籤不簽字,畫不畫押也這麼重要——一條人命而言,重要的是上面的意思。”
他觀察了一番,見四喜神色淡淡,沒有想象中的憤然慷慨,才繼續往下說:“你多半也打聽著了,你我便開啟天窗說亮話。倪懷文乃是張懸月張大人血親,平白無故叫人打破了腦袋,雖沒鬧出人命,但往後也只能靠那幾味藥吊著——馮家豈能善罷甘休?”
“張大人又是怎樣的人物?年紀輕輕便位列平西王府內三卿,如今更是有了大造化……與你說了也不懂,你只需知道,咱們這地界上他讓誰往東走,即便是個瘸子癱子,也要被人爬到東邊去。”何柳沉下臉色,指甲在木桌上輕敲兩下。
“當然,馮懷文這般角色,張大人眼下還未親自過問。可此案要是辦得有半點不“公道”的地方,被馮家揪住了小辮子,那遇麻煩的可就不只方鑫一人了。先前跟走市牽扯上關係的我,還有你們這些小商小販一個都跑不了。”
茶碗落桌,何柳見四喜臉上沒有先前的激憤,而是陷入沉思之中,便覺自己的話語起了作用。
“解鈴換需繫鈴人,方鑫大哥自己不鬆口,我又怎勸得動他?”
孟飛鸞仰起臉,無懼也無驚慌討好:“民女還有第二問,方鑫現在如何了?他與梅孃的情誼您看在眼裡,逼他認下梅娘與倪懷文兩情相悅,怕是行不通吧?”
“這也是馮家的安排。”
何柳往後一仰,彷彿在講旁人八卦般隨意道:“許是見馮懷文癱了,想把梅娘抬進門照料著。你別總把我當做惡人,叫他早早把罪認下真是為他好,等上頭指派酷吏下來,手段跟我們這些小地方只知道使板子的小吏不一樣,不是他一個管馬的賬房先生受得住的——追查下來更是會殃及……”
“何官爺,我知曉了,多謝。”
孟飛鸞覺著屋內暖融融一片,炭盆卻獨獨炙烤得她渾身不適,還有何柳這算計的目光與輕描淡寫的話語。
她不欲久留,茶水一口未動,起身還禮便走。
方鑫殺人入獄,拒不畫押,與她前世記憶分毫不差。
那日永貴跌跌撞撞進門,將此事說出時,她覺脊背發涼,重生後第一次感到了害怕與無力。
緝兇平冤,走市經商將方鑫引上正途,與秋娘君清交好,也使梅娘永貴多了些鄰人夥伴的陪伴與幫助。
她自認來此一遭對方鑫梅孃的改變不小,“三思而後行”的警示也一併帶到,但倘若天意不可違,那她重活一世又有什麼意義?
旁人恐怕無法理解她對此事盤根問底的執念。
只有她自己知曉,她在意的不只是方鑫生死,而是大周國運,而是她重活一世,以身入局能攪動這一朝風雲的勝算。
方鑫當年是如何熬過此劫的?可是父皇為何事大赦天下?
孟飛鸞當時年歲不大,一心撲在刀槍劍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