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一隻小手伸到眼前,手掌上攤著一枚硬幣,“大哥哥,你別哭,這個給你。” 是個小女孩,也就五六歲大,黑的瞳仁裡不無憐憫,聲音奶聲奶氣。陳平剛想說什麼,一個女人撲過來,驚慌地抱起小女孩,“囡囡,你別亂走。”陳平身子一挺,立起,手在小女孩的屁股蛋上狠狠地擰,嘴裡輕輕說道,“很漂亮的小女孩”,然後,走開。小女孩哇一下哭出聲,女人趕緊去哄,張張嘴,沒敢罵出聲。燈光閃動,在人群中撲騰,站不穩腳跟,一頭就撞在地上,濺出一堆堆血一樣鮮紅的蘑茹。陳平慢慢地走,下臺階,順手從旁邊一個賣水果的攤位上摸過水果刀,往空中扔,接住,再扔,再接。扔得越高,接得越穩。突然,撲哧下,刃尖刺入掌心,鮮血迸出。陳平往左右詫異的人群掃過一眼,面無表情地拔出刀,扔回目瞪口呆的攤主,從褲袋裡摸出那張小四方條,摁住傷口,握緊,繼續向前。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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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瘸一拐,一跌一滑,一顛一跛,兩條腿就似灌足了鉛。
不知不覺,他竟然又走回孫玉的公司,痴痴地望著裡面嘻笑的燈光,在漆黑的角落抱膝坐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想不明白。沒有星星或月亮,天空只是無邊無際的黑暗。遠處浮起的霓虹用巨大的華麗,不斷提醒著人們,所謂生活,絕對是一個不真實的夢。誰在夢裡?誰又在夢外?粘的、鹹的、滾燙的液體從眼眶深處滾出,滑過臉龐,落在舌尖,很苦很澀。人是什麼?一撇一捺靠下半身粘合在一塊的產物。真他媽的是一種無羽兩足奇怪的動物。為何他們會有眼淚?眼淚簡直就應該是奢侈可笑的代名詞。陳平的雙眼直勾勾地發著愣兒,他好像喪失了所有的感覺,四肢是麻木的,抬不起來,惟有一些聲音在腦海深處不斷迴旋激揚發出耀眼的白光。
幸福是苦痛之根源。若世上沒有了幸福這種玩藝,人們還會覺得苦嗎?當所謂的疼痛成為最為平常的生存狀態後,只會被人熟視無睹,並且自己對此亦是無動於衷。這世上只有兩種人,一種是想法設法要成為讓別人疼痛的人,另一種是再怎麼被鞭撻也不覺得疼痛的人。所謂幸福,只是誑語,只是一些人用來欺騙另一些人,而那些人真以為它確實存在的幻覺,自以為是的幻覺。人們從來就不敢正視現實,從來就不敢不想也不肯告訴自己--別說幸福,就是人,其實也就是一些比死灰還要冰涼的東西。人們自以為是萬物靈長,卻不知上帝正拿著骰子冷冷發笑。生命的汪洋中,人這一撇一捺算得了什麼?
幸福是不存在的,苦痛才是人生的真相。
陳平直眉瞪眼地出了神,不斷地點頭搖頭再點頭似乎要回答這些在腦海裡轟鳴著的聲音。但這聲音太過於兇猛,超過他的承受,他甚至不曉得這些聲音從何而來。他呆呆地望著黑色中的某處。黑色中有著一種難以言喻令人頭痛但還是弄不清楚個之所以然的生命。也不知過去多久,那個臃腫肥壯中年男人的身影從門裡出來,上了輛車,很快就開走了。不多時,門裡又走出一個婀娜被衣服剪裁出動人曲線的身影。陳平的心猛地抽搐了下,怎麼還痛?滾你媽的吧。他挪了下屁股,默默地看,看著孫玉一點點靠近那輛本田雅閣,一點點溶入夜色裡。男人是狗,女人是狗日的,這個世界原本就沒有一個好東西。
陳平聽見自己心底憤怒的吼。
他也聽見了自己的顫抖。
但他沒有衝上前,罵一聲賤人,給她兩耳光,她是那樣的美好,那樣的噴香。心臟縮緊,陳平咬破嘴唇,血果然比淚水還要鹹。他分辨著嘴裡的味道,細心品嚐著人生的滋味。
人哪,也真是命中註定。就在孫玉剛開啟車門之際,兩個人影,一高一矮,忽然不知從何處蹦出,一前一後抱住孫玉,聲音低沉,卻凜凜透出兇悍之氣,“別動,動就要你的命。打劫!”
陳平沒起身,人影手上閃過一道刺目的光亮,他閉上眼,略感詫異,這兩個人影就像小時候看過的皮影戲裡的,她也是,僅僅只有一個輪廓。她還是她嗎?孫玉是誰?玉姐又是誰?還有那個孫老闆?
陳平出了神,耳邊又聽見一句,“這馬子奶子蠻大的,還燙手,哥們,拖到那邊弄一下,憋了這麼久,解解饞。”
陳平還是沒站起來,卻睜開了眼,兩個黑色人影一個抬頭一個捧腳,其中一個用膝蓋使勁往上頂,把孫玉扛了起來。這真是可笑之極,比皮影戲還像皮影戲。孫玉的身體在兩個人影間奇異地扭動,忽然,可能一下沒捂緊嘴,陳平聽見從孫玉嘴裡迸出半截的喊聲“救命……”
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