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調戲專家,勾引讀者,在後文的“小說的登龍術”裡,還會詳談,這裡就不再論述。作為寫作之人,只能是希望有良知的專家,懂得審美喜歡思考的讀者多一些,而自己的運氣也足夠好。
評論更切忌被意識形態遮住眼睛。坦率說,只有當任何一種意識形態都無法佔據絕對的支配地位時,在其相互妥協的空間處,寫作才有可能迴歸本原,形成一個較為客觀的標準,進而作出評價。寫作是衝動的,個體智慧因它的激|情,那不可替可的惟一,才具有真正意義上的盎然生機。而評價應該是理性的,通俗點講就是:它寫了什麼?它是如何寫的?
“寫了什麼”包含兩層意思:
A;它是否指向那些永恆之物,即人、自然、人與自然三者。再詳細點講,譬如人的愛、恨、悔、嫉妒、恐懼、傲慢、善良、虛偽、榮譽、尊嚴、自私、怯弱……,人所扮演的各種角色及坐立行跑等動作皆服務於這些詞彙,它們穿透時空,不因現實的榮辱而褪色,任何強加於其上的詆譭之言皆不能抹去它們的光輝。它們經得起時間的考驗,也經得起空間的考驗。又譬如自然,山河淋漓,秋水一色,有銀河倒掛,有大漠孤煙。小說若能汲取天地之意,其美也大,其麗也壯矣。再譬如人與自然。它可以講人類試圖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努力及絕望,也可以講人與自然的和諧及拈花不語。凡口口聲聲“文以載道”者,當屬居心匿測。他們嘴裡的“道”實際已淪為政治之奴僕的代名詞。政治是體現“道”的手段,而非“道”本身,此點不可不察。
B;它是否行走在事物的無限可能上。小說是無窮盡的,形式永不竭止。“為藝術而藝術”,看似沒肝沒肺,其底色便是“人,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
人,是上帝的藝術品。小說是人為接近上帝而創造的藝術品。
繪畫、雕刻、電影、音樂等,雖直接證諸於人的耳目,形態鮮明,也更富親的力,卻受時間、空間、具體的物質條件所約束,譬如琴,再高明的演奏家也無法在斷絃之琴上奏出百鳥朝鳳,惟有小說,透過文字這種符號,貫穿宇宙,包羅永珍,電影及其他實乃小說的片斷及演繹。雲,野馬般奔來,其勢洶洶,猛地,韁繩被一隻看不見的手勒緊,揚鬃掀蹄,灰溜溜長嘶,萬千雷音轟然滾滾四散。無限的可能性便是這震爍之音,它摧枯拉朽,一掃冬日汙垢,在生活深處炸裂,原已枯竭的萬物因此而獲得生機,庸俗的得以神奇,平凡的得以偉大。
探索小說“無限的可能性”,並不意味徹底揚棄“傳統”,而是站在“傳統”的肩膀上,眺望蔚藍大海。一昧肩負“傳統”,只在故紙堆裡尋學問,如蝸牛埋首移步,不見日月經天,不得壯懷激烈,實是愚不可及。
“永恆之物”產生深刻、悲憫。“無限的可能性”產生新鮮、有趣。這四個特徵即一部好小說直接訴於人們感官的最初印象。
深刻。思想上的深刻,小說不僅找出了那些值得思索的東西,而且,它也試圖給出自己的回答。這個回答的聲音必然是由經生活淬鍊過後的智慧發出。
悲憫。內心的良知。以人為本的人道主義。不為劊子手搖旗吶喊,不做意識形態的乏走狗,不為膚色、民族、國家、宗教等上層建築所惑,對“人”--這種抽象的符號、現實的存在抱有莫大的同情。人是荒誕的,虛無的,惟有一顆悲憫之心才能為人類的未來照出一點亮光。良心是一部偉大作品的脊樑骨。不敢奢望作家本人一定要如何,至少,他在寫作時,不要忘了“人”。
新鮮。文字新鮮、語言新鮮、視野新鮮……桌邊有一篇小說《太太不在家》,作者香港人何索(2000年11期《讀者》);我剛閱讀了一篇英國人安妮寫的《回家》(廣東旅遊出版社名家精品輯),不能斷言這裡存在抄襲,兩篇文章大意卻是差不多,不同處僅是文字無新意的排列組合。儘管,人,都是站在他人肩膀上寫作,但這個偶然事例似乎能說明一個事實:這些年的中國小說幾乎在國外都有其範本,都屬於別人的改頭換面版。不必否認,重複能迅速傳播。可中國作家的創造力上哪裡去了?對於一部新鮮的作品,我能容忍其糟糕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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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思想再深刻,內心再有愛心,結構再別出心裁,若面目乏善可陳,把別人,也把自己說教成一個糟老頭兒,當然不妙。寫小說是樂趣,讀小說也應該是樂趣。女子是好。小說若能寫成頭上倭墮髻、耳中明月珠、緗綺為下裙、紫綺為上襦的羅敷女,那當是妙不可言。嘿嘿,行者見羅敷,下擔捋髭鬚。少年見羅敷,脫帽著哨頭。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