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留在那兒沒有搬走。房內依稀留著含煙身上的衣香,他也恍惚看到含煙的影子,坐在床沿上,眉梢輕顰,雙眸脈脈。他重重的甩了一下頭,走到書桌前面,他拉開了抽屜,裡面留著幾個沒用過的空白信封,一個小小的案頭日曆,他翻了翻日曆,希望上面能留下一些字跡,但是,上面什麼都沒有。其他幾個抽屜根本就是空的。他再對四周望了望,這屋子中找不出什麼痕跡來。低下頭,他發現桌下有個字紙簍,彎下身子,他拉出那個字紙簍,裡面果然有許多廢紙,他一張張的翻閱著,一些帳單,一些文藝作品的剪報,一些包裝紙……然後,他看到一個揉縐的紙團,開啟來,卻是他寫給她的那個短箋,上面被紅色鉛筆劃了無數個“×”號,劃的人那麼用力,紙都劃破了,在信後的空白處,他看到含煙的筆跡,凌亂的寫著一些句子:
“柏霈文,你多殘忍!你多現實!你不必用五千元打發我走,我會好好的離去,我不會糾纏你。但是,我恨你!
哦,不不,霈文,我不恨你,只要你肯來,我求你來,來救救我!我不再要孤獨,我不再要飄泊,我愛你,霈文,如果你肯來,如果你不追究我的既往,我將匍匐在你的腳下,終身做你的女奴!你不知道嗎?你不知道我期盼你的殷切,我愛你的瘋狂,柏霈文!柏霈文!柏霈文!柏霈文!……救我吧!霈文!救我吧!否則我將被打進十八層地獄!否則我將沉淪!救救我!霈文!可是,你為什麼不來呢?兩天了,你真的不來了!
你像一般世俗的人那樣摒棄我,鄙視我,輕蔑我,你是高貴的先生,我是汙穢的賤貨!
我還能期望什麼?我不再做夢了,我多傻!我竟以為你會回心轉意。我再不做夢了,我永遠不再做夢了,毀滅吧!沉淪吧!墮落吧!嫁給那個白痴吧!還有什麼關係呢?含煙,含煙,你只是別人腳下的一塊汙泥!霈文,我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
在無數個“恨你”之後,紙已經寫完了,柏霈文顫抖的握著這張紙,冷汗從他的額上沁了出來,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對含煙做了些什麼,他才知道自己怎樣侮辱和傷害了那顆脆弱的心靈,他也才知道那女孩是怎樣痴情一片的愛著他,她把一切告訴他,因為不願欺騙他,她以為他能諒解這件事,能認識她那純真的心與靈,而他呢?他卻送上了五千元“分手費”!他蹌踉的在書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用手捧住了他那昏昏沉沉的頭顱,再看了一遍那張信箋上的字跡,他的心臟緊縮而痛楚,他的喉嚨乾燥欲裂,他的目光模糊,他的心靈戰慄,他看出那紙條中所顯示的途徑——她將走回地獄裡去了。她在絕望之中,天知道她會選擇那一條路!他多恨他自己,恨他為什麼不早一天想明白,為什麼不在昨晚趕來!現在,她在何處?她在何處?
“我要找到你!含煙,我要找到你!”他咬著牙喃喃的說:“那怕你在地獄裡,我也要把你找回來!”
第十五章
一個月過去了,含煙仍然如石沉大海。柏霈文用盡了一切可以用的方式去找尋,他詢問了顏麗麗,他在報上登了尋人啟事,他甚至託人去派出所調查戶口的登記,但是,含煙像是一個消失在大海中的泡沫,一點蹤跡都找尋不出來。
他懊惱往日從沒有問過含煙關於她養父母的姓名地址,如今,他失去了一切的線索,報上的尋人啟事由小而擴大,連續登了一星期,含煙連一個電話都沒有。柏霈文迅速的消瘦和憔悴了,他食不知味,寢不安席,終日惶惶然如一隻喪家之犬。他在家裡一分鐘都待不住,他怕含煙會有電話打到工廠裡,但是,在工廠中,他同樣一分鐘也坐不住,隨時隨刻,他就會在一種突來的驚懼中驚跳起來,幻想她已經結婚了,嫁給了那個白痴。於是,他會周身打著寒戰,全身心都痙攣起來。這一切逃不過柏老太太和高立德的眼光。高立德,這是個苦學出來的年輕人,大陸淪陷後,他隻身來臺,在大學中念農學院,和柏霈文同學。由於談得投機,兩人竟成莫逆之交。因此,高立德畢業之後,就搬到柏宅來住,柏霈文把整個的茶園,都交給高立德管理。高立德學以致用,再加上他對茶園有興趣,又肯苦幹,竟弄得有聲有色,柏家茶能歲收七、八次,都是高立德的功勞。柏霈文為了感激高立德,就算了他股份,每年付與高額的紅利。因此,高立德在柏家的地位非常特殊,他是柏霈文的知己、兄弟,及助手。這天晚上,高立德和柏老太太都在客廳中,柏霈文又在室內來來往往的走個不停,最近,幾乎每天晚上,他都是這樣走來走去,甚至深夜裡,他在臥室中,也這樣走個不停,常常一直走到天亮。“霈文,”柏老太太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