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仲方乖乖站起來,剛才他還是個凜然犯駕的鐵骨御史,這一回,卻變成了個傻乎乎的呆子。
容若見了血就腳發軟,急坐回到石凳上,指指旁邊的凳子:“你也坐吧。”
董仲方略一遲疑,容若把臉一沉:“皇上叫你坐,你不坐,也是抗旨。”
董仲方這才坐了下來,說是坐,也只不過是把屁股的一個小角,略略沾了沾凳子,看起來是坐著,實際上,比站著更辛苦許多。
容若不是沒看出來,只是又氣又累,也知道,要說服這種死腦筋,不知會是多辛苦的事,只得嘆了口氣,暫時就不追究這坐的事了:“董大人,我知道你是一心為國,無懼生死的好官。你是想借著這個機會,來罵我激我,讓我奮發向上,好好治國。”
董仲方心中一酸,起身道:“主幼君弱,諸臣坐大,攝政王懷虎狼之心,獨掌朝綱,無視君父,變亂之險迫在眉睫,太阿倒持,主臣易位,必會引來朝局動盪,百姓苦難。微臣洛u馱”憂心。無奈攝政王管制太嚴,使得臣不能見君,君無法會臣。今日臣藉著謝恩的名義,以私事進宮見駕,不得不抓緊這僅有的機會,冒犯天顏,實是死罪,但聖上能解臣這一片苦心,臣雖死無憾。“說到心酸處,竟有些哽咽了起來。
容若微笑點頭:“我知道你的苦心,不過,你進諫的技巧真的太差了,幸虧是遇上了我,若是別的皇帝,能饒了你嗎?我可算知道為什麼,忠臣們在皇帝面前不吃香了,有的時候,忠臣,也實在太不會做人,太讓皇帝下不了臺了。”
“就算進諫,也要講究不同的法子。直挺挺地硬頂硬說,換了誰都會生氣,皇帝也是人,並不是神,也會犯錯,也會有普通人一樣的弱點,也不喜歡逆耳忠言。你為國犯駕,求仁得仁,可要人人都學你,成就個千古諍臣的美名,卻陷君王於不義,你還算是忠臣嗎?”
董仲方一震,起身又要拜倒:“微臣惶恐,慮不及此,實在有負陛下。”
這時,已經有太監捧著藥,跑了過來,跪下來雙手呈上。
容若一邊扶董仲方起來,一邊接過藥,就要親手為董仲方上藥。
董仲方嚇得跪在地上,怎麼也不肯起來:“聖上不可,臣萬萬擔受不起。”
事實上,容若固然有心要做點兒,讓後世傳為千古美談的,皇帝親手替臣子上藥的好事,但一看血就犯暈的毛病還是讓他吃不消,略做努力,還是不能正眼看那血紅的一片,最後信手把藥拋到性德手中:“你來幫董大人上藥,好不好?”
皇帝吩咐侍衛做事,居然客客氣氣問一句好不好,聽得董仲方皺眉盯著性德,更加確定皇帝和侍衛之間,有不可告人的曖昧。
性德一語不發,接過藥,就走向董仲方。
董仲方不敢讓皇帝親手幫他上藥,對於一個侍衛又自不同了。
他任憑性德把藥膏塗在他額上,卻又看著容若說:“臣以為,聖上為天子,言行自當有天子威儀,切不可再用我來稱呼自己,而且…
…”他望了望性德“皇上身系天下,身旁的侍衛,若能老成持重些,就更好。皇上是萬民表率,清譽不可受半點汙損,還請皇上……”
容若用力嘆氣,無可奈何地抬頭望天。
怪不得忠臣永遠鬥不過奸臣呢,實在是,管得太多太寬,又太不近人情,更太容易得罪人了。
可以板起臉罵救女兒的恩人,也可以一邊坐著讓人家給自己上藥,一邊毫不顧忌建議皇帝把人家調開。
忠臣的用心,肯定是好的。
不過,好心氣死人,好心辦壞事,倒的的確確讓人頭疼。
他在心中暗翻白眼,暗自腹誹,臉上卻只陪笑聽著,同時巧妙地移動身子,藉著性德身體的遮擋,躲開董仲方的視線,然後拼命地吐舌頭,翻白眼,扮鬼臉,對著老天咧嘴笑。
也幸虧這樣子沒讓董仲方看在眼裡,否則非氣得吐血而死不可。
他沒看到,可是陪著納蘭玉一路出來的蕭逸正好遠遠看到。
見到朝中最死牛脾氣的御史滿臉是血,來歷不明的絕美男子在為他上藥,皇帝躲在一邊擠眉弄眼,他不由微微一愣。
跟在他身後的納蘭玉隨著他的目光望過去,也愣了一下。
他沒注意那絕世俊美的侍衛,也沒看那個滿臉鮮血的人,卻為另一個相貌平平無奇,但笑容光明燦爛的人吸引住了目光。
那少年臉上笑容,清澈明淨得不染半分雜質,卻又帶著從內心深處發出的欣喜愉快,即使是做出悲哀表情,沖天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