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公笑道,若說休沐歸家享天倫之樂,明公倒是該和翁主一起來才對。不過成親之前的一段日子,反倒要避嫌是吧。麗都那妮子性格的確變了不少啊,明公去長安的幾個月,據內侍說,她常常坐在凌波臺上發呆。
聽他們提到麗都,小武喜悅之餘總會感覺心臟加速跳動,有點暈眩。凌波臺是他們盟誓的地方,麗都坐在那裡發呆,自然是想念他所致了,他笑容滿面道,先生既然這麼急於喝喜酒,那就請先生為我擇個吉日罷。
蓋公道,擇取吉日,得找叢辰家或者建除家幫你了,這些事老夫一向是不大信的。依老夫看,只要不是癸亥這樣的窮日,都沒什麼不可以。
小武道,也是,我也要儘快辦妥這些事。皇上特地賜我迎親之假,我也不能拖得太久,還是儘早趕赴豫章上任為好。他這樣說著,想起了豫章縣的父母,不知他們正在幹什麼,或許在灌園澆菜,或許在倚閭太息,他們可知道他們的兒子已經官為二千石,爵至人君,馬上要風光地衣錦還歸麼。他能想象父母見到自己高車駟馬時的激動,可惜,唯一的弟弟已經死去,沒法由我現身說法,教導他怎麼奉公盡職,遺愛鄉里了。心裡不由得喜痛參半。
四
廣陵王二十五年的夏五月,也就是大漢徵和二年的夏五月,豫章郡太守兼繡衣直指使者沈武在廣陵縣廣陵王宮,舉行了尚承翁主的結婚大典。
時值黃昏,三乘馬車驅馳到王宮的顯陽殿。車蓋都是黑色的淄屏車,前面兩乘馬車的侍從下來,每個人都手執蠟燭。後面一輛馬車停下,小武身穿黑色深衣,下馬,王宮的侍從者迎出新婦,小武走近前去,將車綏授給新婦,新婦牽綏登車。小武坐在御者的位置上,駕起馬車在顯陽殿前的中庭來回繞了三圈,然後馳往清越殿,那是廣陵王為小武臨時佈置的新房。由於新婚就在王宮裡舉行,女家都沒有刻意裝出一幅悲啼號哭的別離氣氛,整個王宮裡張燈結綵,充滿了喜慶氣息。眾多賓客都在顯陽殿大嚼狂歡,尋常百姓之家娶親也是三夜不熄蠟燭的,何況王侯們呢?
當賓客們在顯陽殿大呼歡飲的時候,小武已經和她的新婚妻子坐在新房裡了。房間裡,青布帷幔低垂,銀釭高立,按規矩,他們自己要進行合巹之禮。飲酒禮罷,侍從退出。
小武看著面前新婚的妻子,雖然早在肥牛亭逃亡時就嘗過一臠味,今宵見她燭光之下醉人的嬌麗,仍是心神盪漾不能自止,覺得一輩子都貪看不厭。劉麗都似乎也早不是以前的那個人了,她長睫下眼波流動,然而並不直視。行止羞澀安徐,柔媚之態盡蘊於其中。小武笑道,雖然說新婦入門,是免不了矜持的,愈是矜持,愈是符合禮儀。不過我在這廣陵國尚承翁主,身份就是個贅婿,該當矜持的反而是我才對啊。要是逢上天子討伐匈奴,徵召百姓從軍,我可就在〃七科謫〃
之內呢。疆場上向來九死一生,你倒是擔心不擔心呢?
劉麗都噗哧一聲笑了,你這賊逃吏,倒是會說笑,扯些這樣的昏話。你現在是堂堂的郡太守,哪裡是什麼贅婿了,天下的贅婿如果都象你這麼趾高氣揚,顧盼自雄地說笑,那我們大漢的天可真是變了。不要說什麼〃七科謫〃,就是〃七十科謫〃,也輪不到你的份。
你倒是對我有信心,小武道,我們這些人可不象你們宗室那麼幸運。漢家的律令有多殘酷啊,就是宰相的兒子也要戍邊,我豫章郡當年不知有多少百姓白白地死在了西域,真要碰上了只能怨自己命苦。
劉麗都將腦袋靠在小武胸前,武哥哥,別感慨了。如此良辰吉日,我們別辜負了才是。何況你若有事我又怎會獨活?……武哥哥,我給你彈首歌罷。說著劉麗都起身,扭腰走到床頭的寶瑟前,跪坐著調整好姿態,雙手纖指一按,發出琳琅的清響。她的唇也暫引櫻桃破,低聲唱到: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歡娛在今夕,燕婉及良時。
征夫懷往路,起視夜何其。
參辰皆已沒,去去從此辭。
行役在戰場,相見未有期。
握手一長嘆,淚為生別滋。
努力愛春華,莫忘歡樂時。
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一曲終了,小武本來笑嘻嘻地斜靠在床頭,聽到〃征夫〃一句,已不由得正色端坐起來,道,今天這是怎麼了,剛怨我亂說,你倒變本加厲了。你從哪裡學來的這詩,聽來這麼蒼涼,寥唳疏宕,大有邊塞之氣。
劉麗都道,武哥哥算你有眼光,這是我從廣陵國那些自邊塞退役的老戍卒處聽來的,據說流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