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啪地睜開眼,陽光透過眼瞼落下的金色光斑立時換做了小院的實景,小桌上仍舊一片狼藉,看來杜衡還是未醒。
狐狸難得慚愧地吸了口氣,想,大約真的灌太多了,都是那酒太烈,明天定要好好教訓下侯青遙,罰他再釀兩壇沒喝過的清酒來。
正想著,就聽見杜衡的房門吱呀一響,卻是杜衡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
狐狸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咧嘴一笑:“居然才醒?”心裡早也癢癢地泛起喜悅和期待來。
杜衡昨天醉得厲害,睡了一夜大約仍有些不舒服,把手放在額上拍了拍,才勉強露出笑意來,一路往狐狸這兒行來,口中道:“你做的好事,幸而今日不需要下山,若是誤了事,你耽擱的起?”
他的頭髮不曾紮起,長長地墜在身後,有風吹過,就牽著髮絲揚起來,輾轉著天光,像緞子一樣。
狐狸莫名地想伸手把那些發都籠在手裡,試一試究竟是否還同絲緞一樣順滑,他陡然想起昨夜扶著杜衡的臉同他親吻的情形,那時那垂落的髮絲繾綣在掌心,彷彿分得了主人的一方心思,確也有那樣一刻,叫他迷戀到不忍由之而去。
狐狸張了張嘴,原是想說“山下的事兒有什麼要緊”,卻又想到依杜衡的性子,是最厭惡他不把妖物之擾當回事的,就也難得暗自妥協了,改了口道:“反正你確實不用下山的,再說,又能有幾晚同昨夜那般?”
杜衡已經走到桌前,一邊把桌上東倒西歪的酒具收好,一邊側耳聽他說話,待他說完,突然頓下動作,也不看他,只垂了眼,少有地悄聲喃喃道:“阿,阿瓊……”
狐狸覺得怪異,立時聞聲看去,只瞧見他的臉上微微泛起一線紅光,倒彷彿是昨夜的酒勁還未曾消盡一般。
喲,杜衡難得的羞澀模樣。狐狸面上不動神色,眼睛卻晶亮起來,心裡也不知偷笑了幾回,只是十分期待地想,他這又是要說什麼呢。
就見到杜衡輕輕擰了擰眉,似是為難地道:“我,我昨夜醉成那樣,是不是,有說什麼,什麼不得了的話?”
狐狸心裡咯噔一涼,暗叫不好,想,別說我辛苦了一夜,竟都是白費功夫啊!
杜衡抬眼就瞧見狐狸哭喪臉的樣子,忙又匆匆補充道:“阿瓊,我昨晚實在是醉的厲害了,有些東西在腦中亂成一團了,也不知是我自己琢磨的,還是,還是真有發生過……我近來,怕是雜念太多,所以,所以就怕說了些亂七八糟的。”他瞧著狐狸還是欲哭無淚的模樣,就又笑了一下,擺了擺手道:“罷了,我就隨口一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別這樣,昨天把你變成原形的事,我還記著呢,是得向你陪個不是。”
狐狸狠狠翻了個白眼:該記得不記,這種東西,我到寧願你忘了!嘴上就沒好氣地道:“你確是說了一通,不想你忘的倒快,想來多半也是說假的了。”
杜衡聞聲一住,愕然道:“啊?我,我說了什麼?”
狐狸在心裡碾了碾牙齒,想,我就是不願說,才想方設法叫你自個兒講出來,怎麼最後又輪轉到我頭上了!就仍是哼了一聲,道:“我又何必替你記著?”
杜衡被他堵了回去,愣了半晌,猶猶豫豫地說道:“那你容我想一想。”說著,就當真在石凳上坐下,冥思苦想起來。
狐狸一時也不知該做什麼,好心情像被狂風吹熄的小燭火,掙扎也沒有,就消散在空氣裡了,只得苦笑不得地支著下頷看杜衡埋頭苦思。
瓊樹頂上新落了一隻鳥巢,居著一窩的小鳥,成鳥大約一早就出去覓食,留下雛鳥支著嗓子吱吱呀呀地叫,先時融在四下一片鶯歌燕舞中,倒不顯得怎樣,可如今一聽,就分外揪心嘈雜起來。
狐狸氣哼哼地想,再吵,若是擾了杜衡回憶,要你好看。
才想著,天上就有一陣撲打羽翅的聲音,再一會兒,成鳥清越好聽的聲音就像曲子一般從茂密的枝椏間淌了出來。
杜衡在這時失笑起來,一面搖頭一面朝狐狸瞧了一眼,只是笑道:“原來是那個。”
狐狸覺得自己又有點兒瞧不透杜衡的心底了,便也不曾開口,只聽著他說下去。
杜衡眨了眨眼,認認真真地道:“你還說真有什麼了不得的事兒,不過就是,我講了自己喜歡你吧。”
狐狸張了張嘴,有些愕然:這,這還不夠了不得麼?!
杜衡輕輕笑起來,彷彿自語一般,又彷彿是對他說道:“起先我還總覺得自己古怪的很,那樣煩躁和牽念卻是從不曾有過的,原來就是因了我喜歡你——原來這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