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學校的夜班車上。
只有他們兩個。
雲朵堅持說因為這個案子,全組上個月的彙報總結要連夜重寫;許樂之也說自己是本案參與者,故而自己的總結也需改動。齊姝琴問裴清淺是否也需回冥府一趟,裴清淺倒是搖頭,“愛如何就如何,把我的績效成績打為零也無妨。如果組長不反對,我現在就去找幾個夜班小保安聊聊。”
齊姝琴平靜道:“那就都做自己的事去吧。以後注意點,咱們緝靈部的時間雖然不如引靈部那樣細化,但突發變故多,有空閒的時候儘量把可以完成但還沒完成的事做好。至少我去訪靈臺找玉瑱那一個多小時還是足夠的吧?”
雲朵和許樂之的臉色有些不善,裴清淺嬌媚一笑,揮袖子走了。
“你也別太在意。”顧維庭忽然說,他正望著窗外一盞盞飛快劃過的路燈,“這個組一直如此。若說有誰真心實意,也就是晏老爺子了。你見過吧?”
“哎。”齊姝琴輕輕著,“那你呢?”
“我?”顧維庭笑了,“你覺得呢?”
“你還沒具體做自我介紹呢。”
顧維庭隨意笑了笑,“顧維庭,男靈,迷途靈,現代靈。鬼齡一年。我是個大學生,但一直身患怪病,遍訪名醫也是藥石罔效,逐漸進入深度昏迷……”他的聲音低了下來,“我在陽間的身體成了植物人,而我就來了這裡。”
“什麼怪病?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高一。”顧維庭說。
齊姝琴差點失態起立。
“從高一?你……”齊姝琴強迫自己冷靜:高一?難道那個暑假我和他分離後,他就……
“這個病很古怪。一覺醒來,我忘記了很多。姓名、家庭、學校還有親友們,一切該熟悉的都記不起來了。我只好從頭記憶……”
“你父母告訴你……你的姓名是顧維庭?”齊姝琴緊張地問。
“是啊。”顧維庭說,“這還能有錯嗎?爸媽還跟我說,這可是他們請了算命先生給批出來的呢。大富大貴,呵呵,現在一看,那算命先生準是騙錢的。”
“那然後呢?你都記起來了?”
“應該是。也許我只是一時間得了失憶症吧。很快我又和過去的一切重新擁抱,正常地上學、生活。當然了,因為知道自己失憶過,所以我總覺得我失去了特別重要的東西,這種奇異的感覺纏繞著我,讓我日夜不安。我拼命地想,但每次一想,渾身就撕裂了般地痛,從頭到腳,還有心……”
顧維庭怔忡著,完全沒發現齊姝琴的肩在輕顫,“疼痛的情況越來越厲害。爸媽帶著我遍訪中西醫,做過針灸,用過偏方,甚至找了好幾個大師作法。不知是哪個起作用了,那種奇怪的感覺消退,我這才投入了正常的生活中。但有時候或午夜夢迴,或沮喪、消沉,或沉浸在極度熱鬧中……我會突然有一種從頭到腳的蒼涼與孤寂之感。每當那時,我總覺得自己該做一件事,就好像……好像辛棄疾的那首詞……”
他呢喃著,修長的手指撫上透亮的玻璃,似要穿透這蒼茫的夜,去尋一個未知的果——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他低吟著,手指輕觸玻璃,目光逐漸柔和,放遠。
窗外燈火凋零,見不到那人,只有齊姝琴映在玻璃上的纖細側影。
“唉——”他回過頭,想笑,卻戛然止住,“組長?你怎麼了?”掏出紙巾,猶豫著是否遞過去。他想,女孩子到底喜歡不喜歡讓男性看到她們的眼淚呢?《圍城》裡的方鴻漸會對孫柔嘉的眼淚感到感到驚慌失措,偷窺隱私般不敢當面提。那自己呢?因了齊姝琴的淚水,顧維庭忽然拾回了到冥府前的感覺——面對女孩子,手足無措的尷尬,那種人味。
“我沒事。”齊姝琴擦了擦淚,“只是……夜深了……置身人間,可已陰陽殊途,實在是……”
“哦。”顧維庭理解,“你剛來,肯定會不適應。但悲歡離合都是必然的,慢慢就好了。”
“謝謝。那你後來呢?復發了?”
“也許這病還是沒有根除吧。大二的時候又開始發作,我即便不去想什麼,也會頭痛欲裂,心痛如絞。隨後我開始間斷性昏厥、呼吸衰弱。我住院了,醫生們束手無措。我逐漸進入昏沉,閉眼的時間一次比一次長……有一次,我閉上了,睜開時,就在地府了。”顧維庭輕描淡寫,“我是迷途靈,身軀並沒有死亡,只是陷入一種據醫生判斷是不可逆轉的沉睡中。我父母發誓,傾家蕩產也不會斷了我的呼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