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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不出聲,嘴角緊抿。伯崇盯著他,壓低聲音,語氣卻愈加尖利,&ldo;你親自刺殺楚王,以二敵一,折損一人不說,還未傷他毫髮。你知道別人會如何說?他們推我為首領,你以為人人皆真心?你是我親弟,卻教我失盡了臉面!&rdo;芒望著伯崇,說不出話來。&ldo;兄長,&rdo;好一會,他深吸口氣,道,&ldo;刺殺楚王之事,我已盡力。當時我與季禾扮作僕隸,所用刀斧都是工匠之物,比不得兵器。楚王有利刃在手,殿外有衛士,我險些亦斃命。&rdo;伯崇冷冷道:&ldo;皋陶之後,未聞有畏死求全之人。&rdo;芒的心一沉,有些怔忡。&ldo;我死了,於兄長並無所謂,是麼?&rdo;他的喉頭哽了哽,緩緩道。伯崇面色一變,看著他,神色緩下,&ldo;芒,我不是此意……&rdo;&ldo;兄長一直不肯原諒我,&rdo;芒繼續道,&ldo;我混入死人堆中逃出了屠戮,被楚人捉住,俘為僕隸,面上的黥痕一輩子也去不掉。&rdo;他低低道,&ldo;天下人都知道舒鳩伯的兒子苟且偷生,曾像螻蟻一般,為楚人任意驅使。你不肯原諒我,恨我為何不與父親和母親一道赴死卻獨自逃生,是麼?&rdo;伯崇面容緊繃,下顎抽動了一下,眼圈通紅。未幾,他轉開臉,嗓子裡的聲音含糊而低沉,&ldo;是。&rdo;芒只覺身上的熱氣都已經能被帶走,恍如行屍走ròu。&ldo;兄長,&rdo;他聲音乾啞,&ldo;當初我也想死,是父親令我走開,他說你還在,讓我去尋你……&rdo;他還想說,卻說不下去,轉身走了出去。伯崇看著他離開,那身影落著天光,竟有幾分慘白。他有些不忍和後悔,張張口,想叫回他。喉嚨裡卻像卡著什麼,只定定立著,少頃,頹然坐在榻上。阡陌來到以後,就被安置在了芒的府邸之中。小小的院子,很漂亮,牆角有一處小水池,邊上種著秋海棠。家老給她配了侍婢,還有通曉療傷之術的巫師。他們給她重新清理了傷口,上了藥,還讓她喝下了又濃又苦的藥汁,說是可以補回氣血。這些人楚語不靈光,阡陌很少有能說得上話的時候,在這裡待著,除了聽他們嘰裡咕嚕的討論,就只能看著池子發呆。她心裡還擔心著倉謖,但是想一想,已經不那麼害怕。倉謖要揭穿她,大可以剛才就出手。阡陌猜測著,這些舒人的首領是伯崇,而芒是伯崇的弟弟,倉謖大概是忌憚著芒。有忌憚就好。阡陌鬆一口氣,最好忌憚到躲得遠遠的,永遠碰不著。芒離開了很久,阡陌一直等不到他回來,身體的傷還沒好,很容易困,就到房裡睡去了。夢裡紛紛雜雜,她夢到楚王,想到他身邊去,卻仍然一直難以接近。一覺醒來,已經時近黃昏。她起身,走出門,發現芒就坐在池子邊上,微微低著頭,不知是在發呆還是在沉思。聽到動靜,他回頭。見是阡陌,幽黑的眼睛裡露出和緩之色。&ldo;醒了?&rdo;他笑笑。&ldo;嗯。&rdo;阡陌應了聲,看著他,總覺得他神色鬱郁,似乎有心事。她忽而想到倉謖,心不由地提了一下。&ldo;芒,&rdo;她問,&ldo;可是出了何事?&rdo;芒訝然,片刻,道,&ldo;事?何事?&rdo;阡陌囁嚅:&ldo;你離開了許久,我以為……&rdo;芒瞭然,眉間一鬆。&ldo;無事,我等出去奔波了一趟,回來總要商討商討。&rdo;他說著,轉開話頭,&ldo;陌,你不是說倉謖認得你,他怎會認得你?&rdo;聽他主動提起此事,阡陌即刻回神。她將句澨的事前前後後說了一遍,芒沉吟,道,&ldo;倉謖此人,我並不熟悉。他到棠之後不久,我便離開了。不過他說話頗有見地,很得兄長賞識。&rdo;阡陌頷首。她記得那時候,庸國君臣麻痺大意,倉謖卻能察覺到楚王的動機,孤軍出擊。雖功虧一簣,但膽識和心智皆是不可小覷。&ldo;你莫擔心。&rdo;芒安慰道,&ldo;有我在,他不能拿你如何。&rdo;阡陌看著他,笑了笑,道,&ldo;你啊,你可是舒鳩國的公子。&rdo;芒愣了愣,牽牽唇角,眸光罩上一層暗色,沒再多說。儘管阡陌十分想回楚國,但是接下來的日子,她並沒有主動提起。一來,芒那天已經說得很清楚,她不會放她回去。二來,她的傷還沒有好,千里迢迢,就算要自己走,也至少要養好傷才行。芒對楚國的仇恨,雖然與阡陌無關,但是她能瞭解。她無法勸他對楚王放下成見,也不想傷他的心,如今之計,唯有走一步算一步,伺機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