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卻只道,&ldo;去了你便知曉。&rdo;阡陌知道他不想說就不會說,也不再問。自從昨夜那番似探討又似爭論的對話,二人似乎都有些默契,沒有再碰那樣的話題。大船一走就是兩三日,待得阡陌再次見到那熟悉的地形的時候,睜大了眼睛。銅綠山。近來下過大雨,那條有鱷魚的河漲了不少水,漫上了她先前割糙的山坡。不過此處水況不明,不能停泊,船隊只是路過,仍然駛到了運送奴隸和礦石的那處水港。阡陌雙腳落地的時候,四下裡看了看,雖然離開不過數月,卻似恍若隔世。&ldo;上車。&rdo;楚王對她說,讓她坐上了自己身後的馬車。仍然是那條路,路上,還有人在運送礦石,牛車滿載。待得銅綠山出現在道路的盡頭,阡陌的眼睛幾乎無法移動。密佈的礦道,忙碌的人群,就像她上次在這裡的時候一樣。只不過,那時她揹著竹筐,渾身邋遢,如今,她坐在這被自己日日詛咒的剝削階級的馬車上……想起過往種種,心裡也說不清是什麼滋味。新任的銅山工尹成崇,本來是郢都的左徒,處事比前任細緻不少,楚王檢視了些文牘,又問了些銅山的近況,成崇皆對答如流。&ldo;運往秦國與巴國的銅,都送出去了麼?&rdo;楚王問。&ldo;皆已送出。&rdo;成崇答道,&ldo;不過依令尹之命,都是粗銅,只怕運過去,秦人與巴人不曉冶煉。&rdo;&ldo;他們若會冶煉,寡人便不送了。&rdo;楚王低頭看著一卷簡冊,淡淡道。成崇哂然。&ldo;還有那些揚越工隸,&rdo;楚王放下簡冊,&ldo;備好了麼?&rdo;成崇忙道:&ldo;備好了,馬上便可登船。&rdo;揚越工隸?登船?阡陌訝然。待得楚王帶她到礦區的時候,阡陌睜大眼睛。只見揚越人足有兩三千,聚在空地中,看上去似乎喜氣洋洋。有些面孔她還是認識的,阡陌親手治好了他們的瘧疾。見到阡陌,那些人也很高興,紛紛圍上來,有一個懂少許楚語的人告訴她,楚王要將他們送回揚越。阡陌震驚不已,看向楚王,卻見他並沒有否認的意思。&ldo;大王真的要將他們放回去?&rdo;她驚喜地問。&ldo;不放回去不行。&rdo;楚王一臉正色,卻語帶揶揄,&ldo;自從爾等逃走,剩下的人也不安分,還總弄壞寡人的器具與礦道。&rdo;阡陌哂然。&ldo;那……他們走了,何人來開礦?&rdo;阡陌想了想,又問。楚王瞥她,意味深長,&ldo;怎麼?你為寡人著想了?&rdo;阡陌忙討好地說:&ldo;我為大王做事,自當為大王分憂。&rdo;楚王收回目光,道,&ldo;國中的罪隸及徵役者也不少,庸人冶煉之術高超,寡人將一些庸人也遷了來,落戶此地,專事銅礦,比這些工隸做得好。&rdo;原來是沒有用處了啊……阡陌雖這麼想著,卻覺得楚王能夠做到這一步,也算善莫大焉。楚王卻不多理會她,令士卒帶領這些揚越工隸離開銅礦,上船去。揚越工隸人數不少,整整載了上百條船。看到這麼大的陣仗,阡陌十分驚詫,這必然是早有準備,楚王這個悶聲不出的,若不是帶她來看,她還不會知道。巨大的船隊幾乎塞滿了江面,浩浩蕩蕩往南而去。楚王卻沒有離開,引著楚師押後。船隊穿過了雲夢廣闊的水澤,阡陌望向四周,只見雲水茫茫,唯有大船馳騁,如同海里的巨鯨。這一走,就是近半個月。阡陌沒有來過,也從未體會過楚國的疆域有這般寬闊。而水流終於入江的時候,再走一段,據舟人說,這是湘水,再往前,就是揚越的地盤。湘水。阡陌望向兩岸起伏的山巒,荊湘荊湘,她也曾經坐著輪船遊長江,卻沒想到在這個時代,楚人的船竟可以直通湘江。楚人在湘水的邊上也建了城邑,聞知楚王到來,城中民人紛紛趕到江邊,觀望行禮。還有人喊著楚王的名字,拋果子上船來,阡陌的腦門被一隻桃子砸中,楚王看著哈哈大笑。到了揚越,早有人在岸邊等候,大船靠岸,揚越人們迫不及待地跑下船去,與親人相見。而看到揚越的酋首出現的時候,阡陌終於知道楚王為何而來。楚王亦下船,與酋首宰牲歃血,互誓楚與揚越無相侵。見阡陌不明白,寺人渠小聲告訴她,先前庸國領頭作亂時,揚越也在其中,被楚國教訓得慘敗。如今楚王不欲再與周邊再興戰事,便親自送還戰俘,順水推舟安撫揚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