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戈遠遠地看見兩個熟悉的身影,從一大片開著雪白梨花的梨園後面慢慢地走過來。
他用雙手圈成喇叭高聲喊道:“蜀明、蜀劍,快點呀,我都等了半天了!”
這兄弟倆順著長滿青草的路埂依然是不緊不慢地走著。
“著什麼急?”姜蜀明大大咧咧地說:“老薑我沒到食堂,誰他媽敢開飯?簡直是邪得沒有政府了!”這句“邪得沒有政府”的話是他的口頭語。
“你就牛吧;去晚了油條包子都沒了,你就等著喝稀飯吧。”鐵戈和姜蜀明調侃。
鐵戈和姜蜀明兄弟倆本來並不認識。
姜蜀明的父親姜城原來是梁湖縣一個小學的副校長,一九六三年姜城從梁湖縣中學調到紅州地區農校任教導處主任,也算是升遷。梁湖縣是紅州地區在長江南岸唯一的一個縣,姜城調到江北離老家羅畈縣更近,回鄉探親更方便,這也是他要求調動的一個主要原因。另一個原因則是因為紅州地區教育質量最好的小學和中學,都在紅州地區專員公署所在地紅州鎮。
姜蜀明兄弟倆隨父親遷到紅州地區農校,因為姜城是文教系統的人,姜家兄弟輕而易地轉學到紅州地區師範附屬小學就讀。
紅州附小是當時整個地區十一個縣裡最好的小學,無論是校園的面積、校舍的建設、師資力量的配備,都是整個地區第一流的。
這所小學的學生全都是地委、專署、軍分割槽,縣人委、縣政府、縣人武部的孩子,俗稱地縣三大院的幹部子弟,接下來就是安排文教系統的子弟上學,然後才輪到地區各部辦委局的孩子,市民和郊區農民的孩子只能到紅州鎮辦的鎮小或者街道居委會辦的街小讀書。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這個社會講究的是論資排輩,等級森嚴。所以人一生下地並非天然平等,不在同一起跑線上。
姜蜀明插班到附小就讀,正好分到鐵戈的四班,姜蜀劍則在三班上學。當然這兄弟倆也是半托生,為的是學校的伙食好,睡覺完全可以在家裡。因為鐵戈和姜蜀明兄弟都住在東門外的城郊,上學放學又是同路,一來二去兩人便成了好朋友,但鐵戈真正認識姜蜀明是在一次流血事件之後。
列位看官,本書為何要從這兩個小孩子說起?俗話說,千字有頭,萬字有尾。只因姜蜀明隨父轉學來到紅州,認識了許多人,引出了許多事,他們的人生道路也如同這條坑坑窪窪的路一樣曲折和坎坷,才有了在下講的這個故事。
言歸正傳。人,說到底還是動物,不過是動物裡的精英,所以每個人與生俱來都帶有某種動物的屬性。
鐵戈家裡養了一些雞,他發現媽媽剛買回來的雞開始幾天總是被家裡的幾隻雞啄得縮成一團,媽媽說這叫欺生。
姜蜀明上學的第一天就遇到欺生的事情。
那天上午剛下第一節課,班上一個外號叫童冬瓜的留級生上廁所時無緣無故照著姜蜀明的後腦勺就是一巴掌:“以後你每星期給老子孝敬一點東西,吃的玩的都行,不照辦就打死你個狗日的!”
姜蜀明在梁湖小學時就是班上的頭,也是個好勇鬥狠的角色,哪能受得了這個?他一聲不吭解完小便走出廁所,在地上撿了半截磚頭側身躲在廁所旁邊,等童冬瓜剛出廁所,便跳上去一磚拍在童冬瓜的腦袋上。
那時小孩打架最多是拳來腿往,不像時下的小青皮出手見血。童冬瓜遭到襲擊只覺得腦袋上一股熱流滾落下來,用手一摸滿掌是血,當時就傻了眼。
姜蜀明高舉半截磚又砸了下來,童冬瓜一閃右肩又捱了一下,於是沒命地往教室跑,姜蜀明也跟著追進了進去。
班主任寧老師已把童冬瓜護在身後,她大聲喝道:“姜蜀明!我還真沒見過你這麼野蠻的學生!上學第一天就把同學的頭開啟了,膽子真不小!”寧老師制止了姜蜀明,帶著童冬瓜到醫務室包紮傷口。
這件事的全過程都被鐵戈看在眼裡,他對姜蜀明的第一印象就一個字:“野!”
中午鐵戈到學生食堂吃飯,食堂管理員王阿姨把姜蜀明安排在他這個餐桌上。吃飯時不許說話,否則會被停席,也就是說話的人要被管理員強制性停止進食。
他在姜蜀明耳邊悄悄說了一句話:“快點吃,吃完了我有話跟你說。”
吃完飯他帶姜蜀明到學校後面廢棄的城牆的樹蔭下的一塊草坪面對面地坐下。
姜蜀明對他不熟悉,冷冷地說道:“有什麼話就直說。”
“你知道童冬瓜的底細嗎。”
“不知道。”
鐵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