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我們家有庭院,總覺得不養條狗挺可惜。”
“嗯,也是。”
自從兒子青柳雅春的事在電視上炒得沸沸揚揚之後,已經過了三個月。警察宣佈在仙台港發現屍體時,自己曾斬釘截鐵地說“那不是雅春”。如今,自己卻突然說出“想要養狗”這種話來,或許在妻子的心中,這代表丈夫已經承認兒子的死訊也不一定。眼前的妻子露出了落寞的神情。
媒體記者的電話幾乎已經平息,只有偶爾還是會接到一兩通。另一方面,警察目前也依然在屋子附近監視著。青柳平一認為警察還盯著這裡,或許代表他們也不確定雅春是否真的死了。所以每次看見員警,青柳平一併不感到多麼不耐煩,反而是鬆了一口氣。
大約半個月前,青柳平一剛好撞見平常守在對面公寓裡的員警,於是將手上剛買的咖啡遞了過去,說了聲“你也真是辛苦”。蓄著滿臉胡碴的員警雖然還是面無表情,但卻懇切地回說:“別這麼說,父親先生您比較辛苦。”接著還低頭致歉道:“雖然對您感到非常抱歉,但我還是得忠於我的工作。”
“我可不是你父親。”青柳平一說完這句話便離開了。
青柳平一把橘子放進嘴裡一咬,汁液噴了出來,濺在桌爐上,趕緊以手掌的側面擦拭,接著朝廚房的方向問:“喂,還有沒有橘子?”過了片刻,沒聽見妻子的回應,突然感到一陣不安。一個月前青柳昭代或許是精神過於疲勞,曾因不明原因的腹痛病倒。當時也是叫了之後沒有回應,自己感到不對勁走過去一看,才發現妻子蜷曲著身子倒在地上。
“喂。”青柳平一又喊了一聲,實在放心不下,趕緊從桌爐的毛毯中鑽出,站起身來。就在此時,看見妻子從大門走了進來。“啊,原來你在這裡。”
“我只是去拿個信。”
“害我緊張了一下呢。”青柳平一苦笑道,順便走進廚房,兩手各抓一顆橘子,才又回到桌爐裡。
青柳昭代跪坐在榻榻米上,審視著信件,拿起一枚白色的信封搖了搖,說:“這封信沒有寫寄件人呢。”
“一定又是寫來罵人的信吧?真受不了,這些傢伙這麼想逼我們自殺嗎?”青柳平一說完之後,又笑著說:“多虧這些信,把我們的臉皮練厚了。”妻子一聽,想也不想地回答:“你的厚臉皮是天生的。”
“話說回來,沒想到你也挺堅強的。”青柳平一坦率地說道。妻子生性文靜,本來以為她應該是一遇到麻煩或危險就會被擊垮,沒想到遇到兒子的這件事,除了有些不知所措,她的表現大致還算沉著鎮定。
“我只是看開了。”青柳昭代一邊拿起剪刀將信封剪開一邊說道。“不過我也學聰明瞭,看到這樣的信就知道要先檢查裡面有沒有暗藏刮鬍刀片。”
青柳平一將拇指插進橘子底部,剝開橘子皮,正想說“冬天果然還是吃橘子最好”時,突然聽見妻子的笑聲。青柳平一愣了一下,問:“怎麼?”
“真是一封有意思的信。”妻子將信紙遞了過來。
青柳平一見妻子雖然笑容滿面,眼淚卻似乎隨時要掉下來,他知道事情不對勁,慌慌張張地接過了信紙。
手一拿到信紙,便覺得觸感很怪,仔細一看原來是張薄薄的和紙。攤開信紙,上頭寫著“變態都去死”這幾個大大的毛筆字,簡直像是新年開春時所寫的書法。
青柳平一張大了嘴,呆呆地看著信紙,擠出兩聲“啊啊”,卻說不出一句話。
就在這時,門鈴響起。青柳平一見妻子已泣不成聲,便站起身去開門,外頭站著一位熟面孔的刑警。“請讓我檢查一下將剛剛收到的信件。”刑警說道。這個刑警幾乎每天都會來家裡檢查信件,或許是案情的調查上需要這麼做吧。
青柳平一就像平常一樣,將所有信件遞了過去。刑警如往常,帶著滿臉的歉意一封一封檢查。看見那紙“變態都去死”的毛筆字時,臉上滿是同情,說:“沒想到都過了這麼久,還有人寄這種責難的信來。”
“真是煩死了。”青柳平一努力裝出平靜的模樣,搔了搔頭,趁著刑警不注意時,偷偷伸手擦拭眼角。
【第五章】
隔了兩個半月,青柳雅春又回到了仙台。動了整形手術之後,在醫生的住家兼診所療養了兩個星期,便搭夜間巴士到了新瀉,白天找些領日薪的工作,晚上則在便宜的旅館或網咖棲身。工作相當不好找,就算找到了,也都是些又累又廉價的勞動,但是青柳並無怨言,能夠做些勞動身體的工作而不用躲躲藏藏,已經是相當幸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