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的上了點年紀的哥薩克醉醺醺地大哭著說。一個穿著破棉襖的庫班人請手風琴手拉一支那烏爾舞曲,然後,瀟灑地把兩手一攤,輕捷得驚人地在屋子裡跳了起來,葛利高裡覺得這個庫班人穿的山民靴子的靴底好像沒挨著骯髒不平的地面似的。
半夜裡,有個哥薩克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弄來了兩個高高的小口陶瓶;瓶肚上貼著爛掉一半的黑色商標,瓶口用火漆封著,櫻桃紅色的火漆印下面耷拉下沉重的鉛封。普羅霍爾把大陶瓶在手裡捧了半天,吃力地翁動著嘴唇,竭力想辨認出商標上的外國字來,不久前剛醒過來的葉爾馬科夫從他手裡把瓶子搶過去,放在地上,拔出馬刀。普羅霍爾還沒有來得及叫出聲來,葉爾馬科夫已經斜砍一刀,把瓶口砍成了四瓣,大聲喊道:“快拿傢伙來!”
芳香味撲鼻的濃葡萄酒大家一會兒就喝光了,之後,里亞布專科夫讚不絕口地咂了半天舌頭,嘟噥說:“這不是葡萄酒,這是聖餐儀式上喝的酒!這種酒只有在臨終前才能喝,而且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資格喝,只有那些一輩子不賭錢、不抽菸和沒動過女人的人才能喝到……總而言之,這是大主教喝的酒!”這時候普羅霍爾才想起來,他的袋子裡還裝著幾罐藥酒“等等,普拉東,你別吹得太神啦!我還有比這更好的酒呢!你這酒不過是——狗尿,我從酒庫里弄來的,那才是真正的美酒呢!用蜜加乳香做的,也許還要好呢!老兄,這不是什麼大主教喝的酒——簡直是御酒!從前沙皇喝。現在輪到咱們喝啦……”他開著酒罐,大吹特吹說。
貪酒的里亞布奇科夫一口就把深黃色的稠液喝下了半杯,臉色立刻變得煞白。
眼睛大瞪起來。
“這不是葡萄酒,是石碳酸!”他聲音嘶啞地叫著,氣得把杯子裡剩下的藥水倒在普羅霍爾的襯衣上,搖搖晃晃地走到過道里去。
“他胡說,這渾蛋!這是英國葡萄酒!上等好酒!弟兄們,別相信他的昏話!”
普羅霍爾大聲吼叫,竭力想把醉漢們的吵聲壓下去。他一日喝乾一杯,臉色立刻變得比里亞布奇科夫還白。
“喂,怎樣?”葉爾馬科夫翕動著鼻翅,望著普羅霍爾的變得發呆的眼睛,逼問道。“這宮廷玉液怎麼樣?有勁頭兒嗎?好喝嗎?鬼東西,你說話呀,不然我可要用這罐子砸你的腦袋啦!”
普羅霍爾搖了搖腦袋,一聲不響忍耐著痛苦的煎熬,然後,打了個嗝兒,急忙跳了起來,也跟著里亞布奇科夫跑了出去。葉爾馬科夫忍著笑,鬼鬼祟祟地朝葛利高裡擠了擠眼兒,走到院子裡去。過了一會兒,又回到屋子裡來。他那雷鳴似的大笑聲壓下了所有人的聲音。
“你這是怎麼啦?”葛利高裡疲倦地問,“你笑什麼呀,胡塗蟲?打牌贏錢啦?”
“嗅喲,小夥子,你快去看看吧,他們吐得腸子肚子都翻過來啦!你知道他們喝的是什麼嗎?”
“什麼!”
“英國的滅蝨油!”
“你就胡說吧!”
“真的!我自己也到倉庫裡去過,起初也以為是葡萄酒呢,後來我問一位軍官:”這是什麼東西,醫官老爺?“他說:”藥。“我問:”這種藥是不是可治百病呢?是不是像酒精一樣呀?“他說,”根本不是,這是協約國送給咱們的滅蝨油啊。
這是外用藥,可千萬不能喝呀!“
“你這個惡棍,為什麼不告訴他們呀?”葛利高裡生氣地責罵他說。
“他們在投降以前把肚子清理清理,也不錯,放心吧,死不了的!”“葉爾馬科夫擦去笑出來的眼淚,有點幸災樂禍地補充說:”這樣他們以後喝酒就會謹慎一些,不然都來不及替他們收抬桌子上的杯於對貪杯的人應該這樣教訓教訓!喂,怎麼樣,咱們是現在喝呢,還是再等一會?來為咱們的末日干一杯好嗎?“
黎明前,葛利高裡走出屋於,站在臺階上,手哆嗦著捲了一支菸,背靠在被霧氣浸溼的牆上,站著抽了半天煙。
醉漢們的喊叫聲、手風琴的嗚咽聲和狂放的日哨聲不停地在屋子裡響著;舞迷們的靴後跟不停地發出單調的劈啪聲……風從海港吹來低沉濁重的輪船汽笛聲;碼頭上的人聲交織成一片,不時被響亮的日令聲、馬嘶聲和機車汽笛聲劃破戰鬥正在通涅利納亞車站方面的什麼地方進行一大炮低沉地轟鳴著,在炮聲間歇時一隱約可以聽到激烈的機槍的射擊聲。一顆光芒四射的訊號彈在馬爾霍特山口後面高高地升上天空一瞬間可以看到一片綠色的透明光亮映照著的婉蜒起伏的山峰,然後,三月夜晚如漆的黑暗又吞沒了山峰,大炮的轟鳴聲變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