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怨在長吁短嘆中告一段落,就只差沒說清楚講明白,他的獨生愛女溫喜綾,仍是整個蘇州城的滯銷貨。
“那薛家姑娘認了您做乾爹,他們的娃娃,自然也算您的外孫,溫老大這麼想,不就心寬了嗎?”
“那可不一樣!”溫海不依的搖頭。
“再怎麼著,喜綾兒也是我溫家唯一的骨肉,薛丫頭再怎麼孝順,她的娃娃終究不能姓溫呀。”
說到底,還是傳宗接代的執拗,方昔安只好從另一頭勸。
“說不定,喜綾兒不嫁人也是件好事……”
“你這什麼話!好好的姑娘不嫁人,像什麼!”溫海怒道。
“我還沒說完呢。”被噴得一臉唾沫,方昔安委屈的拭臉。
“不嫁人,一輩子陪著溫老大,孝順體貼溫老大,也是件好事。”
“陪我幹什麼?!老子好手好腳、身健體壯,再活個三十年也不成問題。她一天不嫁人,就一天惹是生非,這麼下去,老子才會短活三十年呢!”
“可是……”
“沒可是了。小方啊,你就好心一點,替我盤算個主意嘿。”
“但是……”
“朋友一場,我都這麼求你了!”
“不過……”他仍在死命掙扎。
“有客人啊!”爽朗的聲音如旋風般繞進船艙來,方昔安抬眼,站在眼前的,是個身形清瘦的少年。
少年睜大眼瞪視他半晌,哈哈一笑,完全一副熟稔口吻––
“喲!方昔安,是你呀,咱們好久不見啦!”
打完招呼後,便毫不掩飾地張嘴哈了個深及喉嚨的大呵欠。
方昔安自椅子上彈起又落下,是驚歎,也是驚駭。幾年前他認識的溫喜綾便是這副模樣,說實際點,除非她再投胎做人,要不然,以她那清秀的五官,無論再如何妝點打扮,也無法跟絕色這兩字沾上邊。
但昔日初識她時,那言行舉止起碼還有那麼丁點兒丫頭似的刁鑽可人;這幾年來,她的身量抽高,圓圓的臉蛋也拉長了些,但姑娘家面對男人應有的羞澀與溫柔……方昔安不自在的垂下眼,無關風度,他必須實話實說––這會兒見到的溫喜綾,完全是個男人了。
“久違了,喜……,喜綾兒。”他結巴的說。
“哎!好說好說。”
“你昨晚去哪兒?”溫海橫眉豎眼的問。
“我在阜雨樓。他奶奶地一夜沒閤眼,真是累死人!”她伸個懶腰,一鼓作氣跳上椅子、盤起腿,坐定後立刻像散沙似地攤平。
這完全像男人的粗野動作,再一次嚇住方昔安。
“又是那個姓梁的寡婦!”溫海吼道。
“人家兩天前又生了個娃娃,你這老頭什麼時候聽過寡婦生娃娃了?”
“就是寡婦生兒子,才不正經!”
“我的朋友,你哪個中意?”不知是不是沒睡飽,溫喜綾看起來雖是懶洋洋地,但回應溫海的聲浪可不小。
此情此景,如一枚火藥同時炸開三年前的記憶,方昔安暗自叫苦,但雙腳卻是牢牢釘在地上,尋不著能開溜的理由。
“就是那些不正不經的朋友,你才變成這副德性!穿衣說話沒一件象樣。你跟薛家丫頭也算手帕交,看看人家如何溫柔賢德,你心裡頭就沒半點想法嗎?”
“她是她,我是我。你不高興,自己跟她做手帕交去,關我屁事!”
“關我屁事?!你這不肖女,跟你老子這麼回話,不怕天打雷劈!”
“劈死我倒好!懶得理你!”她惱火地跳下椅子,甩門走了。
看見溫海滿面挫折,方昔安實在不知該如何安慰他,他抬眼瞪著艙頂,終於鼓起勇氣開口:
“溫老大,我真的該走了。”
“看她的樣子,你有什麼想法?”
“啊……?”方昔安張口結舌。他能有什麼想法?人家姓溫,又不姓方,方昔安心裡惱著,但嘴裡卻像是塞了黃連,只能苦笑。
“半年前,我底下一個伙伕喝醉酒與人起了爭執,對方吃了悶虧,私下找了一夥人,約在城西要報仇,兩方人馬一見面便打了起來,我聽到這訊息,馬上就去處理。”
聽著溫海突然把話轉了向,方昔安的心思也跟著繞開。
“幫主不是曾經明令,翠湖幫眾個人的私怨不能動用眾人的––”
“我知道我知道!”溫海不耐地切斷他的話。“我說的重點不在這兒。對方人手可比咱們多上一倍,但我沒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