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了下來。她的床頭燈燈光柔和,照得她面孔都這樣溫柔,她側臉靠在枕頭上,從未有過的溫和。&ldo;聽著,凌藍秋。&rdo;我直視著她眼睛,告訴她:&ldo;別指望我給你養兒子,我沒耐心,脾氣壞,你要是敢扔下你兒子不管,我絕對把他送到孤兒院去。你想要給你兒子個名字,就自己給他起,你想要你兒子開開心心長大,就好好活下來,別整天琢磨著去送死。你安排得再妥善,總不能再給他安排一個親媽。&rdo;凌藍秋笑了起來。&ldo;肖林,我也不想死……&rdo;她的手放在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眼神這樣溫柔:&ldo;但是,別說只是一個可能,就算有人告訴我,我要拿自己的命,才能換他的命,我還是會毫不猶豫地把寶寶生下來。&rdo;&ldo;我不懂……&rdo;&ldo;你不用懂,&rdo;她還有心思開玩笑:&ldo;你又不是女人。&rdo;我一輩子不懂女人。這種生物,溫柔的時候,能讓你整顆心都軟下來,傻起來的時候,你就算把事實全擺在她面前她都視而不見,讓你恨不能敲開她腦袋看看裡面裝的是什麼。但是等到她們整整狠下心來的時候,誰也沒有她們狠絕。她們很脆弱,把自己瘦得風吹就倒,天冷也難受,感冒也難受,和朋友鬧彆扭也難受,和男友吵架也難受。但是,她們堅強起來的時候,卻比這世界上全部的男人都來得有擔當,她們能承受你無法想象的苦難,然後笑得雲淡風輕。最讓人費解的是,她們這些完全矛盾的方面,完全沒有規律可言。-&ldo;前幾天我錄了個影片,&rdo;她低聲說:&ldo;如果孩子問你,他媽媽是誰,你就讓他看。&rdo;&ldo;那如果孩子問我他爸爸是誰呢?&rdo;&ldo;你開什麼玩笑,&rdo;她抬起眼睛看我,眼神澄澈:&ldo;他爸爸不是你麼?&rdo;這女人。景天翔死在她手上,也不冤。-&ldo;其實,這些天我在……&rdo;她抬起手來。我只聽她前面五個字,知道她想說什麼。&ldo;不要跟我說齊楚,&rdo;我打斷她的話:&ldo;我自己有分寸,我不干涉你怎麼對景天翔,你也不用來替齊楚當說客。&rdo;&ldo;我沒想說他。&rdo;她輕飄飄回我:&ldo;只是提醒你一句,趙家人不是好惹的,你要弄死齊楚也好,要鬥下去也好,別牽扯其他人,不要與虎謀皮。&rdo;晚了。我語氣這樣坦蕩,態度這樣堅決,凌藍秋怎麼想得到,我和齊楚,已經走到絕路。-睡了一晚,還是沒怎麼睡著。凌藍秋心髒不好,缺氧,聊了一會,就叫了護士過來,給她上氧氣。半夜護士查房,我被吵醒了,躲到洗手間裡吸了一支菸,順便看了眼凌藍秋,她鼻子裡插著氧氣管,嘴唇泛青,睡得並不安穩。我小時候過生日,有鄉下親戚送了一對肉兔過來,毛茸茸的兩團,一隻耳朵是黑色的,另外是純白的,我抱著玩,愛不釋手,我跟我爸說,要給它們起名字。我爸不讓我起。他說,起了名字,就有感情了,以後殺了吃的時候,就會捨不得。我成天守著它們,生怕有人趁我不在的時候把它們吃了。但我媽還是趁著我上學的時候把那兩隻兔子都殺了。那年的生日,我哭得聲嘶力竭,一口飯都沒吃。其實我騙了我爸。我偷偷給那兩隻兔子起的名字,白色的叫糰子,黑耳朵的叫胖子。我至今都記得。-我知道凌藍秋為什麼讓我給她兒子起名字。她快死了。她想把她兒子給我養。-六點護士過來給她抽血,測一些基礎資料。她沒有吃早餐。六點一十小葉過來,說是從家裡替她拿了衣服過來,都是適合紐約冬天的厚風衣。小葉是個聰明的女孩子,以前膽小,跟在凌藍秋身邊久了,卻也有了決斷。我知道小葉為什麼躲我的眼神。她知道我和齊楚的事。她替我瞞著,沒有告訴凌藍秋。她在齊楚身邊呆過,我曾經給過她一本筆記,上面記載齊楚生活裡所有瑣事,從他習慣的睡衣品牌,到他在各種不同的天氣裡喜歡吃那些菜。她知道我曾經多喜歡齊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