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宇在記者會上向記者出示了若干張他們姐弟小時候的照片,以示證據確鑿。隨後徐徐解釋道:《約法三章》拍完不久,顧持鈞的母親心臟病忽然發作,若干次病危,他立刻去國外,照顧母親於病床前,所以這兩三個月不大露面。
兩個星期前,顧母做了手術,恢復情況良好,僅次顧持鈞回國參加《約法三章》接下來的一系列的宣傳活動和首映式,他的姐姐恰好此時被邀回國參加醫學研討會,姐弟二人於是上了同一班飛機回國,又住進了顧持鈞的家。
媒體不約而同地點頭: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媒體有料可寫,電影的宣傳又添了一把火,顧持鈞的人氣再上一層樓,一切皆大歡喜,水到渠成。
隨後電影正式公映。
沈欽言現在的新工作是同屋那支哥特樂隊的電吉他手。
我去酒吧聽過一次,當時驚為天人。他彈吉他時總是低著頭,看不清他的臉,可激盪的音樂如決堤之水從他指尖流淌而出。他在舞臺上幾乎不動,除了手指間的動作,整個人完全是靜態的——那種凜冽的氣質,真的讓人沉迷。
他每晚都是通宵上班,白天的時間倒是充裕,一個電話過去,他飛快地應允了。雖然是早上,但也有不少人了,大都是跟我們年紀差不多的學生。
我和沈欽言捧著爆米花和可樂進了電影院。
沈欽言忽然問我:“你以前也是這樣,坐在電影院看你媽媽的電影?”
當然是這樣。
我不知道其他從小失母的孩子處在我的角色會作何感想,但也只有坐在電影院裡,看到她的名字出現在大螢幕上,只有這個時候,才會覺得她跟我毫無距離。她是個寡言不愛表露情緒的人,很笨拙很努力地表達著對我的關愛,可我統統都接受不良。
而此時,她展現,我觀看。
於是,也就可以理解她了。
兩個小時的電影滿滿當當,每位主演的角色各具特色。
總的來說,題材並不新穎,講述的不外乎是奪寶的故事:為了一份珍貴的資料,各利益方展開了殊死鬥爭。爭奪到了最後,才發現,資料是假,那個只在最後驚鴻一瞥的小女孩才是真的。
最後的一幕,顧持鈞飾演的主角抱起了那個無父無母的小女孩下了船,融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留下了一條灰撲撲的背影。
故事緊湊,回味悠長。
我這才明白,我在片場看到的幾個沒頭沒腦的小片段完全不能說明《約法三章》的故事情節。其實我在片場這麼久,一直沒有正兒八經地看過劇本。在片場隨手翻看的分鏡劇本實在太精細,我這樣平時只看小說的人乾脆就棄之不看。
在片場的幾次探班,我見過忙碌的工作人員,各種各樣的佈景,但總的來說都是零散的電影概念;我還是更喜歡完美的成品。所以我沒想到,《約法三章》一旦表現在大螢幕上,會變得這樣——迷人且充滿感情。
電影,的的確確是一門藝術。操控得好,也就有了操控人心的力量。
在電梯裡我已經慢慢恢復了鎮定,電梯裡大部分人都在交頭接耳討論劇情,或者說“還挺好看的”;剛想側頭學別人一樣跟沈欽言討論劇情,卻看到他神情恍惚,眼睛始終盯著一個方向。嘴角繃得死死的,下顎的肌肉在顫動,像是在用力咬緊牙關時心跳加快,彷彿他還置身電影院,依然被那些跌宕的劇情所感動,連靈魂都在顫抖。
抱在他手中的爆米花還是滿的,就我吃了一點兒,整場電影,他居然都沒有吃過一粒爆米花。我瞭解他的感覺:激動、興奮、感動等感情。沈欽言對電影的看法從來都比我深刻,我並不想打斷他,但電梯到了樓下,我拽著他的胳膊出了電梯,他這才回了神。
“我剛剛一直在走神,”他神思還是有點遊離,眼神中積蓄滿滿的興奮和一絲失落的茫然,“這部電影讓我……”
我微微笑著看他,“明天晚上,跟我去見我媽吧。”
“嗯?”沈欽言站住了,眨巴了幾下眼睛,小孩子那樣盯著我看,可愛得要命。
“電影公司辦了個慶功宴,我想這是個難得的機會,恰好可以介紹你跟她認識,”他沒作聲,我又說,“我很早之前問你想不想拍電影也是因為如此。”
沈欽言怔怔看著我,手在發抖。他本來也不怎麼善於言辭,現在更是沒辭了。
“不過,我不保證效果,”我嘆口氣,“她是個非常嚴厲的人,我偶爾跟她在一起,都膽顫心驚。也許她願意見見你,別的我不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