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雲喉嚨乾涸,嘴角咬出了血。
這是三年來璟雲第一次真正瞭解到爹孃去世時的慘狀,這遠比雨琴夫人以往含糊其辭的描述要震撼得多。
三年前,當雨琴夫人循著使鳥的線索匆匆趕到禁林,看到昔日好友殘破的屍體時,竟忍不住當場乾嘔了出來。但面對當年只有十七八歲的璟雲,夫人思量再三,只是隱約告訴他紅玉將軍夫婦死於親軍之手,卻從未透露過火器致傷的細節,怕的便是這過於殘忍的情形會給璟雲留下過重的心理負擔。
承擔扈衛靈帝之職的親軍配備火器,原則上來說符合常理,那時的雨琴夫人只是比從前更加忌憚火器,但並未起疑。直到先前查到“汨州靖王”的火器賬本,玉琴夫人這才感覺不妙,故而交代長女琉璃以最快的速度將訊息傳給了身在辰陽的玲瓏和武姬娘娘。
此時此刻,那個主導了紅玉夫婦之死的清音公主,正如喪家之犬般在地上掙扎蠕動著,腿腳被她私藏的火銃轟成了支離破碎的肉渣,這也可算是一種自食其果、現世報應的寫照了吧。
——當然,馬上還會有更大的報應等待著她。
“陸清音,我的舅父舅母,青龍的祁臺輔夫婦,是否被你所害?”
璟雲在怒不可遏時,仍然頭腦清晰地問出了決定爹孃清白與否的關鍵問題。
“祁、祁臺輔?怎麼可能是本公主?”
清音公主沒有說謊。
“真的不是你?”
“真的!真的不是我!我第二天才知道宮裡還出了別的人命案子,刑部擅自把兩件事聯絡在了一起,給祁紅玉祁文飛多扣了幾項罪名,我也沒有辦法啊……璟,璟雲,你別生氣!別生氣!”
清音公主一邊疼得渾身打顫,一邊慌慌張張向後爬動,璟雲則是帶著獵殺前的危險凝視步步相逼,眼看火銃已經對準清音公主的腦袋了……
“璟雲,快住手!陸清音現在的供詞還不足以證明紅玉將軍和文飛將軍的清白,不能殺她。”
玲瓏趕忙快步上前制止。
但還沒等璟雲轉頭回答,清音公主突然爆發出聲嘶力竭的慘叫,淒厲刺耳。
一團熊熊烈火如同憤怒的巨龍,咆哮著將少女吞噬。
原來,方才向後挪動時,清音公主心中甚是恐懼,並未察覺自己與火柱的距離已是如此之近。四濺的火花悄然點燃了重重裙襬,蠶絲質地的布料從下至上迅速燃燒起來。
腿骨粉碎的劇痛讓清音公主的感知變得遲鈍,當她終於意識到火勢上身時,已經為時過晚。火舌在她身上狂舞,烈焰沖天而起,將她整個人包裹在一片火海之中。那層層疊疊、繁複華麗的服飾,在這一刻卻成了她痛苦的源泉,如同纏身的蛇妖,緊緊束縛著她,讓她無論如何掙扎都無法擺脫。
璟雲、玲瓏、穆遙,三人皆佇立原地,面色凝重——他們誰都沒有拯救陸清音的義務。
“清音!清音!”
無言的呼喊聲中像是有琴絃崩斷,尖銳又疼痛。他瘋狂地推開那些沉重的兵器,不顧一切地衝了過去。
這一次,殿前司中無人阻攔,只是瞠目結舌地看著無言嚎叫著衝進火場,顧不得身上星星點點燃起的火苗,迅速脫下自己的衣衫,用盡全身的力氣為痛苦翻滾著的清音公主撲滅火焰。
在短暫的混亂過後,人們見到了一個醜陋如魔鬼的半裸男子,輕輕橫抱起一團漆黑的人影,與漠然置之的璟雲面對面站立著。
空氣裡混雜著皮肉燒焦的味道和火藥的臭味,讓人倍感呼吸不暢。
“兄長,陸清音與我們有不共戴天之仇。”
璟雲憤怒的聲音裡透出一絲不解。
但是,無言並沒有回應璟雲突如其來的相認,也沒有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只有獨眼的眸光在沉默中閃爍著痛苦與決絕。
忽然,黑色的影子一躍而上,無言帶著與焦炭無異的清音公主越過了火焰與人群,在嘈雜的驚呼聲中逃向了不歸處。
“快追!”
黃亭玉一聲令下,殿前司眾兵士即刻分為兩隊,一隊躍入夜色中去追蹤無言,一隊則留在樂清池中撲滅餘火。
火柱的氣焰漸弱,火牆內外便也沒了阻隔。
“二小姐!”
寶珠輕盈地跨了個能夠趕走一切晦氣的火盆,朝著玲瓏飛撲而去,剛準備鑽進天底下最好的二小姐懷裡哇哇大哭,卻猛然發現,玲瓏與璟雲正牽著手。
不是普通的雙手相握,而是彼此都用了力道的十指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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