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船迎浪東行至孤寂的河域,武姬娘娘沒有給予眾人太多情緒緩和的時間,在與新客人簡單的寒暄介紹之後,便緊鑼密鼓地開始泛舟密談。
璟雲先是解釋了一下自己為何從西關縣銷聲匿跡的原因,以及壬小婉的身份和在蘭亞國發生的戰事。
“我原本就打算即刻回慶國了,沒想到太子殿下與寶珠竟先找到了我。”
“好兄弟之間的心靈感應罷了,千里迢迢為你而來,不用客氣。”風竹太子拍了拍璟雲的肩,收穫“兄弟”嫌棄的冷眼一枚。
“殿下這是又急著在娘娘面前邀功了,要不是我用使鳥探得情報,說蘭亞國突然冒出個叱吒戰場的年輕武將,您哪能猜得到蒼陽侯就是璟雲本人?”寶珠當面拆穿。
“知道這個什麼蒼陽侯的時候,我們已經離蘭亞國很近了,這不是心靈感應是什麼?”風竹太子並不服氣。
蘭亞王的義子,蒼陽侯……
離開自己、離開慶國的璟雲,無論在何種境遇下,都難掩光輝。
玲瓏暗自為璟雲感到驕傲,但也有沒來由的落寞化作沉重的心事壓住了胸口。
璟雲也悄悄望向玲瓏,眼裡都是殷切與渴望。
四目相交時,玲瓏羞赧不已,慌忙將目光轉向戈雅婆婆。
雖然壬小婉親切地稱呼她為“婆婆”,戈雅的容貌看起來卻與武姬娘娘年紀相仿,作為壬書意的乳孃,戈雅婆婆的外表顯然是過於年輕了。再加上她那異於常人的唇色,以及從面部延伸至頸部的符文般的刺青,顯得格外詭譎奇異。若非兜帽的遮掩,她那引人注目的外表在踏入慶國之後,必定會吸引有心人的注意。
戈雅婆婆露出與容貌不相符的溫婉笑容,朝眾人頷首致意,而後用流利的慶國語言娓娓道來——
“老身乃是出身蘭亞的巫女,擁有天之力,相對的,蘭亞國也存在著地之力。天之力源於自然,卜兆刻辭、占星觀天是巫師之職;地之力根植人心,權術詭計、謀私牟利是毒師之智。天覆地載,萬物並育,使得千年前的蘭亞古國傲然屹立於西方。如今時過境遷,蘭亞的國力已經遠遠比不上靈帝與四方臺輔治世下的慶國,巫與毒也早已不再是王之權柄,但蘭亞的天地間,仍有像老身這般的古老血脈殘存。”
艙內的眾人屏息凝神,各自沉思著。
“老身少時便嫻熟掌握天之力,或是突然有了領悟,或是觀星悉知異象,所獲得的預言幾乎都與他人有關。出於憐憫和好奇,老身十分願意將這些零碎的可能性告知對方,讓他們自行判斷前進的方向。但向他人透露前程這件事本身,或許就與老身自個兒的機緣交織,老身就如同一棵老樹,身上攀附著他人命運的藤蔓。所以每一次洩露天意,老身都會紋一道刺青作紀念。”
玲瓏這才赫然意識到,戈雅婆婆嘴上並非整塊的墨色,而是細密的長草,叢叢覆於唇瓣之上。
“然而,老身今生確實得到過一個與自己命運緊密相連的預言——四方之北,安身立命。得到這八個字的卜辭後,老身便毅然離開了蘭亞國,踏上了尋找命中歸宿的旅程。不久便在北喬州邂逅了命中註定的那名玄武,與他結為連理,共同孕育了一個聰明伶俐的兒子。之後,我又有幸成為書意小姐的乳母,陪伴她成長,這半生的時光,對我來說是無比幸福和滿足的。”
戈雅婆婆眸光閃動,似是在追憶往昔。
“在慶國,四方神獸便是國體之本,並無蘭亞國那般以天地為尊,老身的天之力便沒了多大用處,甚至許多年都未有新的領悟。就在一切安定下來時,那個叫做陸長義的年輕人特意找到了老身。”
聽到這裡,武姬娘娘的思緒也不禁飄回了過去。
那位曾被父親冷落,被兄弟欺凌的六指義王,在風華正茂之年拋下辰陽的紛紛擾擾,孤身一人遊歷四方。也正是在那段歲月裡,陸長義途經南珠,林武姬便認識了這位意氣風發的青年,兩人一見如故,成為了無話不談的酒友。
那時的陸長義胸中燃燒著雄心壯志,性情又愛憎分明,他向武姬傾吐的每一個字句,都如同明鏡般清澈透亮。
陸長義去北喬州探訪“奇人”一事,武姬娘娘雖不知他為何要去,所尋何人,亦是有所耳聞的。但萬萬沒想到時隔二十餘載,這位“奇人”竟在與自己舊事重提。
“陛下他當年為何要‘特意’去找您?”武姬娘娘點出了心中不解,一邊遞過去一盞茶。
“天資聰穎之人一旦涉足了新的領域,便會耐不住旺盛的好奇心,一而再再而三的往裡探究,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