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風竹誕生的那一年,年輕的陸長良剛剛登基成為新帝,而武姬也還是母儀天下的靈妃娘娘。
蕙姬待產時,義王仍在外遊歷,武姬娘娘便將妹妹接入宮中照料她的起居,並送信給青龍靈族的祁文飛,請他為蕙姬調配一些保胎和調養身體的藥方。
才經歷了流產之痛的武姬比任何人都疼惜自己的妹妹,什麼都想給她最好的。
未料到,本該是以書信的方式開方即可的祁文飛,竟然快馬加鞭趕來辰陽,為蕙姬親自診脈煎藥,他在辰陽停留了整整一個月,直到確保蕙姬和胎兒都穩定下來才離開。
對於祁文飛而言,阿武不僅是他的摯友,也是他妻子情同手足的義妹,她若求一二,他與紅玉都會毫不猶豫地給予九十。
“蕙姬還未滿二十歲,正值桃李年華,懷孕生子對她來說負擔極大。阿武,你也一樣,不管陛下如何催促強求,你都必須再好好休養三年!”
祁文飛熟諳醫理,對於帝王家強迫身體尚未完全成熟的青澀少女懷孕生子,以綿延子嗣的做法,他內心深感厭惡。在他看來,生育乃是女子以命相搏的人生大事,作為丈夫,更應該處處呵護珍惜自己的妻子。因此,即便是體魄強健的祁紅玉,祁文飛也始終小心翼翼對待,堅持等到祁紅玉過了二十五歲的生辰,才考慮要孩子。
但祁文飛也明白自己無力改變帝王家的現狀,只能在返回東蒼前,對武姬千叮嚀萬囑咐。
“我會同陛下商議的。”
武姬娘娘並沒有勇氣向祁文飛透露,自己是因為遭受暴力而流產的。一年後,她也沒能成功阻止陸長良再度讓自己失去骨肉。
年少的蕙姬亦不知這些,她忍受著疼痛、水腫、尿頻及焦慮,終於迎來了長子呱呱墜地的時刻。
陸長義風塵僕僕地趕回辰陽,他走近正在哺乳的妻子,擠出一絲疲倦的笑意。
“蕙姬,辛苦你了。”
而後,陸長義象徵性地捏了捏小風竹皺巴巴的小手,便以妊婦需要靜養為由走出了產房。
蕙姬以為,方才陸長義露出的笑容可稱之為愛的萌芽,心中歡欣不已,並未見到當陸長義在產房外遇見自己的姐姐時,那種頃刻間倦意殆盡,星眸只為一人閃耀的燦爛笑容。
不肖幾日,蕙姬的心就再次冷了下去。
陸長義回到辰陽之後雖公務繁忙,仍是每日按時來蕙姬處報到,看看兒子,並同待在宮裡坐月子的妻子噓寒問暖一番。
每天的對話就像例行公事。
讀一遍御醫的脈案,親吻蕙姬的額頭,笑著說三句大同小異的體己話便離開了,整個過程不過半刻時間,對兒子的關心也只是匆匆一瞥,絕不會在風竹的身上多停留哪怕一小會兒。
蕙姬覺得渾身不舒服,但說不出是哪裡不對。直到有一天,她無意中聽到幾名嘴碎的宮女在私下議論,說義王每日進宮看望妻兒後,總是要與靈妃娘娘論道半個時辰。
也就是說,陸長義每日與武姬相處的時間,竟然四倍之於自己的王妃。
蕙姬這才幡然醒悟,原來陸長義進宮的真正目的,是為了她的姐姐武姬,對自己和風竹的關懷就只是順道而來。
再垂眸看向懷中酣睡的粉糰子,蕙姬忽然就對自己與那人的孩子燃不起多少愛意了。
半月後,身為靈妃的武姬娘娘也察覺到了微妙的異樣,便不主動往妹妹的寢宮走動以免遇見陸長義,而是讓幻婆婆代為照顧蕙姬。儘管如此,蕙姬心中的痛苦並未減輕,因為義王再來看望她時,那偽裝的笑容裡竟然還蓄著分明的落寞。
陸長義成為靈帝那年,陸風竹約莫三週歲。立儲後,小風竹逐漸顯現出端正的小小儲君的姿態來。說話識字都很快,也常常會衝著照顧他的宮人們露出甜甜的笑,著實招人喜歡。還有愛賣弄的學士特意為年幼的太子作了賦,呈到朝堂上來大聲誦讀,成為沉悶宮闈裡為數不多的鬧事一樁。
但業已被冊封為靈妃的蕙姬深知,風竹成為東宮並不是因為陸長義看重自己的兒子,而是因為陸長義膝下只有這一脈子嗣。若非陸長義登基成為帝王,肩負著繁衍皇室血脈的重任,他甚至可能不願與蕙姬再同房。
陸長義沒有愛過陸風竹。
清楚知曉這一點的蕙姬時常感到恍惚,她對兒子所保有的複雜情感裡,有多少是愛,有多少是恨,還有多少是同情或內疚。
在缺乏愛與溫情的後宮之中,少有女子能夠保持本色,但蕙姬卻做到了。儘管她將一腔愛意錯付與人,但蕙姬卻像她的姐姐武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