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時辰後,玲瓏、璟雲、寶珠,以及被當堂無罪釋放的穆遙在刑獄司的堂屋中歇息,四人無言地四散坐著。
穆遙嘆息一聲,打破了悲涼的氣氛:“小英倒下的時候,我看到了一束微弱的光向上升騰,星星點點的,像是蝴蝶模樣一般搖翅飛舞,慢慢地就又看不見了。”
白虎的能力還真是浪漫啊,玲瓏心想。
“沒想到小英竟是在口中藏了毒,做好最壞的打算來聽審的。”寶珠既感到惋惜,又有些不解。
“那毒也不是普通的毒,味道如蜂蜜般甜蜜,卻是即刻斃命的劇毒。裹在特殊的糖衣之下,藏在口中三四個時辰不會融化,但咬破之後就無藥可救了。”璟雲有些自責,說話聲也沉了下來,“花街女子身上香氣極重,毒藥的甜味混雜其中,是我大意了。”
玲瓏搖搖頭,道:“那種藏毒的方式,就算璟雲你發現了,也來不及制止的。但這毒藥與蠱毒從何而來,為何小英能知曉如此周密的下蠱之法,卻是不得不警惕。”
“難道西涼還有其他青龍族人?”寶珠隨口說出了一種可能性。
儘管慶國並無王法規制四方靈族出入外族轄域,但由於靈獸們領地意識極強,除非公事在身,靈族們很少會擅自進入外族轄地,若是有來往,一般都會向當地靈族呈上公文。譬如朱雀的使鳥驛站遍佈整個慶國,但每個驛站至多隻有一二名朱雀族人執掌,且行事低調,決不會插手當地事務。這也是為什麼玲瓏與穆遙成親,雨琴夫人也無意到場的原因。因此,有青龍族人出現在白虎的轄地,本身就是極為稀罕的一件事。
玲瓏蹙眉沉默了一會,對穆遙道:“穆遙,你可以先回府嗎?早些回去,不然老爺夫人懸著的一顆心可放不下來。今日公堂之上的各種細節,就由你自己向老爺夫人報告吧。還有,西涼州內可能有毒師一事,也要悉數告之,請臺輔儘快布令加強戒備。”
“好,我會照辦的。那你們幾個呢?”穆遙像是稍稍變得靠譜了些。
“我可以稍微在街市上散散心再回去嗎?”玲瓏問。
“行。那你們早點回來,我們一起用晚膳哦。”穆遙瞥了一眼璟雲,又趕忙收回了眼神。
寶珠撲哧一聲:“穆世子,我跟您一起回去唄。使鳥驛站的記錄是我查的,這部分我來同老爺夫人解釋。璟雲嘛,就陪陪二小姐散下心咯?”
寶珠自然明白玲瓏和璟雲這些年極少獨處,是為彼此避嫌,而自己就是幫助他們冷靜相處的第三人。但她也察覺到了,玲瓏從小英道出那個殘忍真相開始,雙手便一直在顫慄著。寶珠什麼都懂,她的二小姐此時此刻最需要的仍是璟雲。
玲瓏與璟雲就這般漫無目的地走著,順著街市的小路闖進了一片春田。二人找到了一處靠著田邊溪水的樹蔭,隔著一人間的距離坐下。
靜默了一會,璟雲聲如溫玉地開口道:“小姐,這兒沒有旁人,沒關係的。”
“璟雲,你能背過身去嗎?”玲瓏確實已經忍耐了良久,雙手捂著心口,額頭已經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好。”
玲瓏立刻起身,扶著樹幹,將心中的五味雜陳和穢物盡數吐出,眼角由於用力過猛而變得溼潤粘膩,嘴唇也開始苦澀發麻。
玲瓏與小英分明度過了不同的人生,但撕裂的喉嚨,帶血的簪釵,被侮辱的痛楚,想要自我毀滅的癲狂——每一副光景,每一種情感都與玲瓏前世的記憶重疊著,像是一種警示,一種來自命運的,毫無意義的嘲諷。
璟雲默不作聲地摘了幾片乾淨的大葉,摺疊成碗狀,又去溪邊汲了些清水遞給玲瓏,然後理出一片乾淨的空地,無言地除下自己的外衫拋在一旁。剛才在公堂之上,他的衣衫上也被徐大娘的血霧噴濺到了些許。
待玲瓏緩過一口氣,璟雲朝她背過身,柔聲道:“小姐,靠在我背上吧。哭出來心裡就舒服了。”
璟雲並不知曉玲瓏前世的秘密,只以為他那金枝玉葉的小姐方才見證了人生中的第一場死亡,需要一些喘息和釋放的空間。
可玲瓏卻依舊低著頭,緊緊地攥著雙拳,一副快要崩潰的模樣。
璟雲嘆了口氣,往玲瓏的方向退了幾步,用自己寬厚的背脊貼住她的肩膀,就這樣背靠背站定,彼此支撐著對方的重量。
“小姐,饒了我吧。”璟雲嗓音輕緩,彷彿自嘲般地揶揄道,“再這樣下去,我會做出絕對不能做的事情的。”
“對不起……”玲瓏背後傳來陣陣暖意,讓她稍稍平復了些許,“璟雲,我可以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