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方才與冥夜一場爭鬥之激烈,絕非如他所說那般輕描淡寫。
林寧、陵訶陪我一起用過神廟中齋客的茶飯,他雖貴為大司命,但起居飲食卻極是普通;用飯時偶聽陵訶言談,似乎這廟中眾人不但是林寧的下屬,更是他的師弟師妹,大部分人的道術,還是由他代師傳授。
然而眾人於他雖有敬重之意,日常相處卻極是隨意,並非是如我想象一般,是肅然如對大賓。
飯後迦兒要領我去客房休息。我雖是極想向林寧詢問招魂之術,但見他精神有些不振,想來是方才激鬥之故,當下又將話頭嚥了回去。
迦兒屈膝行了一禮,嫋嫋娜娜地退下去,領路前行。我望著她的背影,只見她柳腰款擺,緩緩徐行,那行走之姿極是嫋娜動人,黑袍掩蓋之下的一搦腰肢,搖擺起來竟似流水一般靈動,不覺看得呆了,喃喃道:“這姑娘走路的模樣真是好看。”
林寧望了迦兒遠去的身影一眼,微微一笑,道:“白姑娘,二更之後,你還是不要多看這姑娘才好。”
不知過了多久,在呼嘯的山風之中,我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我向四周掃了一眼,那樸實無華的四周陳設,這才令我想起自己是躺在九嶷神廟後堂的客舍之中。看外面的天光,似乎是微微透出了一縷亮色。天快亮了麼?我揉揉眼睛,想再趕快睡過去,心裡卻莫名地有些害怕。我在枕上翻了個身,側耳細聽。山林靜寂,連鳥鳴都不曾聽聞,只有風簌簌吹過屋頂。
我再也睡不下去,起身披起衣服,吱呀一聲,開啟了我房間的兩扇木門。我探頭向外面看看,天邊卻並沒有露出曙光,倒是月色瀉了一地。清涼的山風吹了進來,令人頓時為之一爽,再瞧四下無人,便大起膽子走出門去。
客堂至前殿之間,尚隔有一段起伏不平的山路。初秋的深夜,已略微有了寒意。我不由得緊了緊衣衫,藉著寂靜的月色,可以看得清路邊的野草已有些衰黃了,尖尖的草葉兒上,綴著好些晶瑩的秋露,閃耀著冷冷的光芒。
忽聽一陣“索索”微響,似是有人穿越草叢而來。我心中一動,想要用隱身之術,卻又想起舜源峰頂,早被設下了禁絕法術的‘絕仙界’。當下靈機一動,疾速跳下路旁草叢,那裡草長足有半人多高,極是茂密,恰好掩住了我的身形。
“索索”之聲卻越是近了,我從草叢縫隙之中,向外望了出去。
這一望之下,我險些叫出聲來!
迦兒!是迦兒麼?
走在前面的那名女子,正是白日裡我所見到的那柔順嫵媚的迦兒。此時她穿著一件白色短衫,上身山巒起伏,曲線玲瓏,著實有些誘人。然而當視線移向她的下半身時,卻看見本該有兩條修長的腿的地方,竟然變成了一條粗長的蛇尾!蛇尾那青鱗金紋的花色,豔麗而妖異,在這暗夜之中陡然看見,著實有些可怖。
那“索索”之聲,便是她扭動蛇尾,一路行走時所發出來的聲響,無數的野草在她面前自動向兩邊分了開去。
迦兒是蛇?怪不得林寧叫我二更之後便不要與她獨處,想必是因為這蛇妖本來修行較淺,尚只轉成半個人身。而在峰頂結界之中又無法施以幻術,到夜深之時便不能保持人形。奇怪的是我怎麼感受不到她有絲毫的妖氣?還有,這神聖的廟宇之中,供奉的都是煌煌的神明,為何竟會允許蛇妖留在此處呢?
迦兒身後還跟有一人,看其身形甚是婀娜動人,顯然乃是一個年輕女子。只是她全身覆以黑紗,紗長几可及地,就連面貌也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
她二人自後山而來,一路行向前殿,卻是默然無語,情形著實有些詭異。
我披著滿身的月色,悄然躡在其後。遠山蒼茫,在暗藍的天色襯映下,只是一抹黛青的影子。山風拂來,吹落了草葉上許多的寒露,我的裙腳都被露水染得有些溼了。
不知走了多遠,前面終於出現了一帶牆垣的影子。外面繞著一道長長的走廊,硃色的柱子撐起廊頂,一直接到了殿堂中去。
這不是問天殿外的長廊麼?
沿廊擺放有一排一排的土陶矮盆,樣式卻是最簡單不過,只有一尺來高,齊我膝蓋高低。顯然是當地土窯燒製的成品,暗褐的底色,沒有花案紋路,質樸得近於厚重。臨睡前迦兒帶我經過此處,曾經告訴我說,盆裡植著的那種葉片修長翠綠的植物,是出自九嶷的奇葩,名字叫作芷蘭。它的香氣清幽怡人,花形極美,然而天性卻甚是嬌弱,總共花期也不過只有六天,而且只在夜深人靜之際,方才悄然綻放。
記得當時迦兒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