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有看不見的氣息緩緩地流動起來,如清水徐徐泅過畫卷,化去了畫中人鮮明的墨跡……
李青嬋撕心裂肺地大叫一聲:“不!”
然而他的身影,已在漸漸變淡下去。一團團白霧從他周身嫋然升起,悄悄地籠住了他的全身。留給我最後印象的,是少年那一抹絕望而迷亂的眼神。
白霧散去,亭亭立在水邊的,不再是那俊美無匹的少年,而是一株奇麗的花卉。青翠修長的葉片,一簇簇地交錯著生長……重瓣層迭的花瓣,從金豔的花蕊之中向外伸展開去,恣意地潑染出一片最為奪目的嫣紅。花色形態,與那方小小的花圃之中生長的紅花,簡直是一般無異。
嚴素秋嘆息一聲:“是紅藥啊。”
李青嬋猛地撲到嚴素秋面前,臉上淚水橫流,一手指著嚴素秋的鼻子,大聲叫道:“是你!是你害死了他!你明知道他元神受創,本是就經不起這樣嚴重的打擊……他……他……”
她喉嚨哽住,再也說不下去,一雙明眸之中,淚水剎那間停止了奔流,卻充滿了即將噴薄的仇恨怒火。她那張蒼白如玉的臉龐之上,剎那間有一道隱隱的青氣閃過,而我也早已瞥見,她下垂的雙手成箕狀張開,唯有尾指與拇指相連,已經暗暗捏成了一個古怪的法訣。
嚴素秋嘆了一口氣,臉上憐憫之情漸漸褪去,眼底卻慢慢浮起一層冷色,說道:“青嬋姑娘,你是在恨我麼?我知道,水玉人早就將水靈珠給了你,此時你是想幹脆毀了水靈珠,與我們一起玉石俱焚麼?”
李青嬋沒有說話,臉上青氣卻是越來越深。
嚴素秋冷笑一聲,說道:
“情之一物,之所以能夠使世人迷醉痴狂,無外乎它能令人歡欣喜悅……用情到了深處,甚至可以不懼生死,眼中只有對方的音容笑貌,在意的只是對方的利益得失……心心念念那一個人的喜怒哀樂,兩個人的世界甚至取代了整個宇內八荒……卻將天下蒼生疾苦、孝悌節義之情,一概都置於了腦後……
青嬋姑娘,執著於任何事情太深,終究會進入魔道;愛入痴狂,亦可成魔……而你,你入魔已是太深了……”
李青嬋冷笑道:“我愛玉人,堂堂正正,皇天后土,共證此鑑。”
嚴素秋頓了一頓,喚道:“小黑!“
泥鰍生性膽小,見到這裡大多都是修為精深的神仙妖魔,一直都不敢出聲。從頭到尾,他都只是淚眼婆娑地站在一旁,怔怔地望著李青嬋。此時聽見嚴素秋招呼他,連忙答應一聲,抹了一把眼淚,走到嚴素秋身邊站定。
嚴素秋凜然說道:“青嬋姑娘,當初你為一已私情,便擅自離家出走,置高堂慈親於不顧,節、孝二字,那是說不得了。”
她手一指泥鰍,說道:“這隻泥鰍小黑,只為當年受你活命之恩,他明明對你愛戀極深,卻甘願聽從你的安排,化作你的模樣,留在你父母身邊盡孝。他法力粗淺,為人又甚是樸訥,在你家中露出馬腳之後,數月以來,也不知經過了多少次生死大劫,有一次甚至還招來了天雷神將。幸得這神將早聞二十四橋之事,得知他純屬一片赤誠好意,這才沒有將他誅殺。”
“你明知他在你家中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可你只顧著自己情愛,絲毫不管他的安危死活,那也說不上一個義字。”
“你明知水玉人為害揚州,許多年輕女子被他奪去性命,甚至連生魂都不能保全。你卻還死心塌地跟在他的身邊,此時因他之死,你遷怒於我們一干人等,竟然還想毀掉水靈珠,與我們同歸於盡。難道說得上一個忠字?
你對得起被水玉人害死的揚州女子麼?對得起倚你終生為靠的父母麼?對得起一直對你情深一片的小黑麼?一個不忠不孝、無節寡義之人,縱有兒女私情,只怕也是皇天不佑、后土共棄!”
李青嬋微微一晃,臉上青氣立時消失不見,她慢慢軟了下來,雙膝滑落在地,顫抖著伸出手去,輕輕地捧起那嫣紅的花朵,哭道:“玉人!玉人……你就這樣丟下我去了,你叫我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啊……”
泥鰍急道:“青嬋,你為什麼這樣傻?是他害死你的!他自己寂寞,就想著讓別人跟著死去,他……他還讓你的靈魂久拘於此,連陰曹地府都不能前去。”
我腦子裡靈光一閃,突然想起一事,叫道:“喬女倚古木,力士枝上走。取絲便成工,樹下相約久。青嬋姑娘,你託夢給泥鰍,是想告訴他你的行蹤麼?這四句詩乃是字謎,每句一字,連起來便是‘橋邊紅藥’,對不對?”
萬世寂寞
青嬋不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