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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部分

一個御駕親征的皇帝,會引發許多問題;而一個掩蓋身份前往官渡的天子,這其中可做的文章,那可真是車載斗量。

所以從那一罈酒開始,設計便啟動了。郭嘉讓禁錮已久的劉協體驗到了遊獵之樂、騎射之樂、教授之樂,甚至與他推心置腹,分享屬於自己的小秘密,讓一個皇帝體驗到了布衣之樂。一旦皇帝食髓知味,心防既破,接下來再做引導便不顯生硬,順理成章了。

白龍魚服,見困豫且。皇帝是白龍,而郭嘉則是釣龍的豫且。他想借這“一日布衣”的香餌釣起天子,鉤連到官渡去。

想到這裡,劉協笑了。

這計劃巧妙而完美,可郭嘉終究還是犯錯了,一個非常微小卻無可避免的錯誤:按照郭嘉的設計,劉協將化名“劉平”,遮掩真身前往官渡。孰不知劉平是他真正的姓名,“劉協”才是假名。這一個小小的心理錯位看似細微,實則影響深遠。

要知道,這個計劃所誘導的“劉協”,並非是那個一直生活在爾虞我詐中、從未有過片刻歡愉的大漢天子,而是河內山野中長大的楊家公子——對他來說,布衣前往官渡不是白龍魚服,而是蛟龍入海。

這才是劉協主動提出“御駕親征”的真正用意。他沒有別的武器,只能從身份錯位上做文章,這是他對曹氏最大也是僅有的優勢。

“陛下意下如何?”郭嘉再一次發問,目光灼灼。

劉協雙臂平抬,抱拳一揖:“那麼戲兄,咱們官渡再見吧!”

說完這一句,“劉平”一抖韁繩,率先馳入許都城中,姿態堅定而豪邁。他身後的“戲志才”愣了一下,才策馬趕了上去。

【3】

趙彥剛一踏入河內郡溫縣境內,便遭遇了冷遇。當他出示司空府頒發的符節時,當地官員態度不能說惡劣,但也絕算不上熱情,言談間總顯得尷尬。

這種奇異態度的根源在於:河內太守魏種是曹操親自任命的,但魏種這個人有臨陣脫逃的前科。眼下袁、曹兩大勢力即將開戰,各地官吏都不知道魏太守到底什麼態度,會倒向哪一邊,自然也不肯表露出明確的傾向。

先前鄧展前來溫縣調查,直接走的是司馬家門路,縣守可以睜一眼閉一眼。但趙彥在政治上太沒經驗,上來就亮出了司空府的符節,等於逼著他們表態。

面對這個愣頭青,當地官員對此十分為難,遵從也不是,不遵從也不好。所以當趙彥提出想去參觀一下織室的時候,縣守理所當然地認為,這個使者只是想索取些賄賂,忙不迭地應承下來,想把他趕緊打發走算了。

在織室裡,趙彥找到一個老織工。那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女人,織了一輩子布,指肚留著厚厚的繭子。趙彥進來的時候,她仍坐在織機前忙碌著。

“請您看一下這樣東西。”趙彥說明來意,恭敬地把那一截白絹遞給她。老織工把織機停下來,顫巍巍地接過去用掌心摩挲片刻,又把它舉在光線下眯著眼睛看了一番,點了點頭。

“這絹布確實是我們這裡出的,應該是出自李家娘子之手。”

“您能確定麼?”趙彥問。憑藉一片殘布能判斷出絲織方式,這他相信,但一眼就看出來是誰織的,還指名道姓,這便近乎猜枚一樣不可思議了。

老織工有些不悅地回答:“我織了一輩子布,豈會看錯!各家織機的機杼、踏板、馬頭尺寸長短不一,織工的捻線手法與手腳配合也各不相同,織出來的絹布自然會有微小差異。你們外行人看起來都是一樣,在老身我眼中,一看經緯,便知絹布出自誰人之手。這絹布蹤線細密,嚴整不亂,只有李家娘子那樣的巧手,才能做得出來。”

趙彥為自己的唐突道歉,然後又問道:“這位李家娘子的絹布既然如此上乘,銷路一定很好吧?”

老織工拿起投梭,忍不住發出一聲嗤笑:“銷路?李家娘子織的絹布每年就那麼十幾匹,只供溫縣大族都不敷用,哪裡還有多的拿出來賣?”

“當地大族?”

“自然就是司馬家嘍,”老織工又補充了一句,“就算是在司馬家,能有資格穿李家娘子絹布的也不多。也就是司馬族長親眷、族內耆宿和幾位公子。”

趙彥默默地把絹布收了回來。

原來那個進入寢宮的人,竟來自於司馬家?

司馬家一向非常低調,司馬防的主張是蟄伏龍潛,以待天時,從來沒聽說這個家族與朝廷或者曹氏有什麼瓜葛。

忽然一道閃電在趙彥腦子裡掠過。他想起來他那次去拜訪楊俊,問他為何殘掉一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