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圍的騎兵們聽見。
無數支弓弦被無數雙手拉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如同無數條逐漸收緊的絞索。絕望的騎手們沒有別的選擇,只能再度拔出刀,簇擁在一起選擇了一個方向衝去。
“目標中央,三連射!”
這次距離足夠近,射手們甚至不用找角度,直接選擇了平射。數百支箭矢同時飛射而出,在黑夜裡就像是密密麻麻的毒蛇伸出尖利的牙,刺穿甲冑,深深地咬齧血肉。那些騎手們霎時人仰馬翻,滿場皆聞噗噗的鑽肉聲。第一輪就把一半以上的騎兵與坐騎射成了刺蝟,三輪連射以後,圈內屍橫遍野,再也見不著幾個活人,只剩下斷斷續續的哀鳴聲從屍體下傳來,刺鼻的血腥味充斥四野。
包圍圈計程車兵們開始散開搜尋倖存者,進行補刀。在胡車兒剛剛俯瞰佔據的高坡上,三騎並轡而立,冷冷地注視著這一場慘烈而血腥的盛宴。
“嘖嘖,西涼兵可真是不復當年之勇了。”一個體格壯實的闊臉漢子感慨道。
“都過去十年了,再勇猛的老虎,爪子也早已掉光。”另外一員將領撫摸著坐騎的馬耳,嘴裡還叼著一根青草,狹長的雙眼好似兩條粗墨線,很難看清他的眼神望向哪裡。
文丑朗聲笑道:“儁乂、觀堂,你們來得不早不晚,正是時候。能與聞名天下的西涼精騎交手,以後也是份資歷。”“你是怎麼把握曹軍動手與我們合流的時機的?”被稱為“儁乂”的將軍好奇地問道。他是袁紹軍中河北四庭柱之末的張郃,身經百戰,深知在夜間行軍已屬不易,要想完成如此精確的誘敵合圍,更是難上加難。
文丑揚鞭一指:“這輜重隊行動詭異,與我總保持著可以追擊的極限距離。我猜他們一定是打算誘我出手,然後半路予以伏擊。我索性將計就計——我算過了,若是我落日時開始行軍,在醜末寅初恰好能抵達到那個點。”
“什麼點?”張郃問。
“你們兩路輔翼及時趕到的最大距離,以及他們忍不住要動手的最短距離,兩者交匯之點。這樣,只消我纏住他們小半個時辰,你們恰好能同時抵達戰場。”
“為何不提前合圍?這麼弄,你的兵力消耗可也不小啊。”張郃皺著眉頭,他能看出,文丑軍在前期衝突中傷亡很大,這種犧牲本可以避免。
“若非如此,又怎能讓敵軍身陷泥沼無法脫身呢?”文丑對傷亡似乎不怎麼在意,他從手心算籌裡剔掉了幾根比較短的,扔在地上,“再說了,那些都是借調來的世族私兵,不用鮮血磨礪一下,是成不了精銳的。”
“你小子算得真精啊。”那有著墨線般雙眸的將軍笑罵起來。他叫高覽,同樣屬於河北四庭柱之一。
聽到高覽這麼說,文丑得意地笑了,他的敵人都是這麼在不知不覺間被算死的,這次也不例外。世人都以為他這個小白臉每次都運氣好,殊不知那些偶然背後隱藏著多少必然。
“嘖嘖,一次合擊,就動員了咱們三個人,那個敵將也算是夠榮幸的了。”高覽把青草吐出去,朝遠方望去,“我與儁乂各自都有任務,不能待太久。你打算怎麼辦?”
胡車兒只是盤小菜,曹操的主力還沒有被發現,他和張郃各自都有防區要負責,壓力很大。這次應文丑之邀,乃屬私人情誼,不可再二再三。若他們在此盤桓太久,被曹軍覷個空子殺到白馬城下,那臉就丟大了。
文丑捏著下巴,把手裡的地圖一抖:“繼續向前。白馬輜重隊是曹操的釣餌,而我現在就是主公的釣餌。究竟哪邊能夠釣起魚來,這就得算算看才知道啦。”
高覽還當他是謙虛:“呵呵,輜重隊不就在數里之外嗎?西涼軍也被圍殲了,你現在動手,豈不是可以輕鬆咬下釣餌脫鉤回淵麼?”
“我可不想吃了點釣餌就回去。”文丑清秀的臉孔微微一黯,又浮起狠戾之色。高覽與張郃面面相覷,末了高覽嘆了口氣,拍拍他肩膀:“顏將軍的事,我們都很痛心,但別太意氣用事。”
“我知道,我會很冷靜地為他報仇。今天的曹軍將領,是第一個。”文丑的手指一絞,把一根算籌從中折斷……
……胡車兒渾然不覺自己已被襲擊者清出了棋盤,他收攏逃散的敗軍,一路朝著輜重隊的營地跑去。可當他進入營地時,整個都傻了。營地燈火通明,幾輛空車潦草地支起一片茅篷,四周既無鹿砦也無溝塹,連一個放哨的都沒有,幾十只燈籠靜悄悄地放射著光芒。胡車兒下馬在營內轉了幾圈,頓覺如墜冰窟,這是一個空營。
“郭嘉,你個該被馬踢死的病癆鬼!”胡車兒在馬上一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