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老元田賦一石!〃
〃孫老元該出牲口一頭!〃
孫老元雖然與別的開會者不同,是大戶人家,但收田賦派夫派牲口總免不了;別人回答:〃知道了,村長〃,到他這,他也不好單獨改一下稱呼,說〃知道了,老喜〃,也只好和別人一樣回答:
〃知道了,村長!〃
在別的村開會,一般村裡都給大戶人家安排到前排,放個凳子,沏個茶碗,但平時孫老元盡與李老喜稱名字,李老喜故意不這麼安排,不在前排放凳子,不沏茶,故意讓孫老元和一幫衣不蔽體、渾身汗腥味的佃戶雜坐在一起。然後李老喜自己沏碗茶,端著在前邊臺子上坐,隔桌子看下邊雜坐的孫老元,看他那渾身不安、臉一赤一紅的窘迫樣子。李老喜對兒子說:
〃我就喜歡村裡開會,一開會,我才覺得我是李老喜了!〃
所以村裡比以前開會見多。屁大一點的事,有時過兵派幾張烙餅,本來隨便派到哪個人家就完了,李老喜也讓村丁打鑼開會。孫老元就怕開會,一到開會,坐在一幫佃戶中間,他就想起了自己祖上也是佃戶。他對兒子孫殿元說:
〃你還別小看這個村長,可真是了不得,咱們能惹李老喜,但不敢惹村長!這是個啥雞巴理,我也弄不懂!〃
兒子孫殿元說:
〃到開會你別去!〃
孫老元說:
〃你去都不敢去,不更被人看不起了!〃
兒子孫殿元、侄子孫毛旦,是兩上愛抄馬鞭、顧頭不顧屁股的傢伙,兩人甩著馬鞭說:
〃這個雞巴村長,做家做了百十年,還要做下去,也不改改日頭了!〃
孫老元聽他們這麼說,臉色都變了,忙截住說:
〃以後別說這話,這話要惹禍。沒看戲上怎麼唱的!你成了財主,人家不管,就是個看不起;你要改日頭,人家不吃了你!〃
孫殿元孫毛旦兩個當時沒說話,事後有一天兩人騎馬去收租,路上孫殿元說:
〃我爹也太膽小,一個雞巴村長,有什麼了不得!戲上怎麼唱?都是宰了過去的皇帝,自己當皇帝,有朝一日,咱們也試試!〃
說完,兩人相視一笑,打馬而去。
機會果然到了。民國了。革命了。但民國三年,縣上鄉上才革命,換了縣長鄉長。但村長仍沒有換,仍是李老喜,仍是開會。新任鄉長田小東,是個讀過幾年書的青年娃娃。他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二天就開各村村長會,會上大談了一番孫中山的三民主義。 他談了半天,各村村長不知他談的什麼。他談到一半問:
〃聽懂了嗎?〃
村長們答:〃聽懂了!〃
田小東問:
〃三民主義是什麼?〃
村長們答:
〃叫老百姓守規矩!〃
青年娃娃田小東笑了,又接著談。別的村長都硬著頭皮在那裡聽,馬村村長李老喜坐不住了。他村長當了幾十年,鄉長開會都是談派款和抓兵,哪裡見談過這個?他有些看不起這青年娃娃,會開到一半,他趁出門解手,跨上馬回家抽菸去了。這惹惱了新任鄉長田小東,也是殺雞給猴看的意思,他想撤掉馬村村長李老喜,另換一個年輕的。他說:
〃李老喜年紀太大了,該引退了,另換一個年輕的吧!〃
訊息傳到李老喜耳朵裡,李老喜只是一笑。這青年娃娃還太嫩,李家在馬村坐了百十年,改掉江山是這麼容易的?兒子李文鬧說:
〃爹,別讓真撤了你,那就沒臉面了,還是給田鄉長送幾布袋芝麻吧!〃
李老喜一笑說:
〃什麼雞巴田鄉長,一個娃娃罷了!我就不信他能撤了我。他撤了我,這村裡誰還能當村長呢?讓他找找看吧!〃
李文鬧想一想,是想不出別人可以當村長,於是就放心了。但說:
〃爹,那你也得給小田一個臺階!〃
李老喜說:
〃等事情過去,他啥時來咱村,給他捉幾隻狗燒燒不就完了!〃
但李老喜想錯了,田小東沒有來吃他的燒狗,他真找到了接替他村長位置的人,那就是孫家少東家孫殿元。田小東曾派員到村裡調查。村裡撤了李老喜,是不好找新村長,因為村裡就兩個大戶人家,除了李家,就是孫家,其它都是些到不了人跟前的佃戶。原來派員擔心孫家怕得罪李家,不敢幹村長,沒想到一找孫殿元,孫殿元一點不怕,還甩著馬鞭興高采烈的。派員一回去,孫殿元就和孫毛旦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