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景摶聞言,忽然有些感慨,這何肆,還真是個大毅力者,難怪獨處五年,還不至於失語,畢竟自己和他的交談,沒有費心地逾越語言障。
所謂只畏神明,敬惟慎獨。
這個對自己並不存一點敬畏的何肆,還真是不好拿捏呢。
倒也無妨,何肆並不重要,他只是個引子,引謫仙出手,謫仙再李且來出手。
劉景摶笑著說道:“現在的新法計時,都是不爽秒忽的了,雖然方便,卻是有些偏差,難怪你能算得如此精準,真是難為你了,那你這五年,可真是沒白活啊。”
何肆不以為意,豈能被區區言語動搖心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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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反問道:“是沒白活還是蹉跎了?”
劉景摶玩味道:“看來你是知道了?”
何肆經過這一次的漫長獨處,自然明悟一個道理。
原來天地並不存有時間這種貫徹古今的概念。
宇宙二字:上下四方曰宇;往古來今曰宙。
時間只是對於蠢動含靈應生的一種具象,一種證明存在的方式。
對生靈而言年華易逝、對天地而言斗轉星移。
光陰似箭、歲月如梭。
時間的流逝,匆匆向前,從來不曾回過頭看一眼。
可時間從來都不存在,真正存在的,只有那對真靈誕生之初便從未停止的消磨。
所以自己若還有機會醒來,最好的結果,所剩的時間也不算太多了。
無所有處雖然沒有時間,但停宙之處卻也停不下消磨。
所以即便是無色界的四空天,其中生靈,也並非常住不壞,只是相對比有色界眾生的壽命更長遠些。
逆水行舟,故地重遊,兩次十一年夜航船,兩次五年的無色界無所有處苦修,何肆現在的神魂,大概是近乎知天命的老者了。
人生七十古來稀,除了武人,即便是千金之子,壽昌者也實在太少。
那些從宗海師傅處問來的人生經歷,也只是宗海師傅以他心通知悉的自身記憶再口述一遍,沒了便是真沒了,無法找回。
刻舟求劍,緣木求魚,終究是虛假的。
但何肆聽父親何三水說過,有算命的說他能活八十四歲,也算是耄耋之年了。
如果所言非虛,那便還有三十八年,算不錯了。
其實何肆記憶還有許多缺失,其中在那西方極樂淨土之中的一千二百年殺伐,更像是催命符一樣懸在頭頂,現在是宗海和尚替他兜底,此劫懸而未決,終是大患。
只是前因後果,何肆在夜航船一遭,還在與宗海和尚共同踏入虛幻的極樂淨土安養世界之前,所以現在的何肆尚不知情,故而不知者無畏。
劉景摶嘆了口氣,“和你這種自作聰明的人說話,就是費勁。”
何肆笑道:“都是宗海師傅教得好。”
劉景摶語氣略帶蠱惑,問道:“你難道不好奇這和尚到底是何身份?即便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也講究一個當自救痛者,不煩觀音力,可他為什麼會一直守著你一人呢?這合乎情理嗎?再者說,你現在就是一張白紙,你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他告訴你的,你就從來沒有懷疑過他嗎?”
何肆輕蔑笑道:“真是好粗鄙的挑撥離間啊。”
劉景摶繼續攛掇道:“但也十分中肯不是嗎?”
何肆說道:“我可不是白紙一張,這麼久過去了,對於自己的處境,大概也能猜出個七七八八了。”
劉景摶饒有趣味,問道:“那你倒是說說看。”
何肆雲淡風輕道:“不外乎又是一場奪舍,還乾脆利落地抹去了我全部記憶,多半再一再二,還是那王翡,他倒是吃一塹長一智。”
劉景摶忽然顯化身形,拊掌而笑,稱讚道:“不錯不錯,你真的很聰明。”
如此作態倒叫何肆疑心又起。
話不投機半句多,不想被他左右心識,於是何肆直接送客。
“慢走,不送。”
劉景摶的聲音卻是帶著幾分輕笑,毫不在意道:“還有最後一點兒時間,我就不先走了,免得我一走那和尚又要出來了和你瞎說什麼了。”
何肆也不知道自己被王翡奪舍之後,究竟過去了多久,自己只能潛藏在這兩段並不真實流動的時間之中,其餘一切的記憶,都已經被抹除。
若是知道這才過去不到小半日,何肆一定苦笑搖頭,王翡啊王翡,也沒見你玩得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