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溜走了。屋後山前的野芙蓉正一天一地的開得燦若繁星。
這畫中事即是無香的海棠,風乾在無涯的時光中,散著濃濃淡淡、淺淺深深的一點怨,不時地浮在眉間心上,又由不得讓人一聲嘆,像是什麼東西丟在了某個回不去的地方。千年光陰也不過倏然,繁華事散後,亦一般是塵。此中況味近於禪,又不是禪。
仇英本出身工匠,他精於摹古,但並非一味細謹刻畫、炫耀富麗,而是含蓄蘊藉,佈景嫻雅,因而無匠俗之氣。他的山水畫以細筆青綠最為出色,偏我不喜歡他精描細染的山水樓閣圖。此幅《金谷園圖》為他的代表作之一。許是歷了六百年的光陰之故,此幅圖如此古雅淡色,園中所繪丘壑泉石、煙雲竹樹、亭臺樓閣用筆蕭疏,意境簡遠,筆力渾然處皆有文人雅境。人物形象流麗活絡,宛然歷歷在眼前。
四 繁華事散逐香塵(4)
仇英,字實父,明代太倉人,師從周臣。他工臨摹,粉塗黃紙,落筆亂真,筆姿“發翠毫金,絲丹縷素,精麗豔逸,無慚古人”。與沈周、文徵明、唐寅一起被稱為“明四家”,是“吳門畫派”的創始人之一。“吳門畫派”上承唐宋畫風,師古而不拘泥古人,“畫中有詩,詩中有畫”,詩書畫印相映成趣,使中國山水畫從疏狂蒼野中,開闢了儒雅娟秀的新風尚。“吳門畫派”畫意大都以詩文書畫、築園品茗、雅集娛賓為主題,表現江南文人優雅閒適的生活情趣。
五 嚦嚦鶯聲花外囀(圖)(1)
嚦嚦鶯聲,帶著萬種閒愁,千般柔婉地鳴囀在人世的濃春深處。
誰家黃鶯紫燕躲在後花園的老樹蔭裡,窺著才子佳人隔牆賦詩、對月聽琴。
人世至美至俗的場面,莫過於月上柳梢頭,假山石後竊竊的私訂終身,這樣的黃昏夜晚帶著女人衣服的暖香,女人繡鞋上亦花枝如顫,似沾著幽徑上的露水與蛩鳴。
前堂老夫人在昏燈下歪坐打盹,丫頭侍女蹲在榻前與老夫人捶著腿,几案上有嫋嫋薰香穿過堂前屋後。
《西廂記》始終有老夫人的身影,縱然這老夫人千般阻撓,也終是因愛。有母在堂,點起一盞昏燈,便是家,女兒心中終有個約束,有個系掛,有個歸醒。試想如果沒有老夫人的禮教家法,哪裡還有什麼戲可演呢,才子佳人在那樣的月下乍地一相逢,什麼事不會立刻演繹出來呢。《會真記》中沒有老夫人出來擋道,那張公子甚至沒有跟鶯鶯提起過婚姻,兩人便錦被相合,早早地隨了心意,到頭來鶯鶯還不是落得個身比草賤,命比葉薄。“始亂終棄”四個字形容《會真記》再恰當不過。
這樣的故事生在紅塵世界的月榭風簷下,起初是與陳老蓮怎麼也聯不上的。他畫風高古,畫中人物亦仙亦道,不落人間的塵埃,《西廂記》這樣的俚俗溫情,老蓮哪裡有。但後來看到了他的木版畫《西廂記》插圖。我驚異於他畫面上的繁縟熱絡,原來他也是有凡心的。我只道是他瀝盡了人生情恨的渣滓,返皈了清淨地,心中林深琴鳴,才子佳人在他眼中也不過天上的金童玉女,兩兩相對時,心思清涼地什麼也沒有。只不過述說著前塵往事,打發光景罷了,跟他自己扯不上一點關係,如他的畫《閒話宮事圖》、《蕉林酌酒圖》,雖是勾線勁挺,卻於怪誕中見得“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的境界。
作為一代王朝的遺老,對前朝往事總有著不盡的倦戀,他沐的是大明的風,以前什麼都是好的,現今什麼都是如此地怪誕不經,心中一腔去國之痛,也只有對著舊時的城門遙遙而泣,為了大明,也為自己。經歷了改朝換代的大變幻,生生將文人對前朝的情義割裂,那種痛宛如經年不愈的疤痕,會使人顛狂。
明朝覆沒後,清兵人浙東,陳洪綬避難紹興雲門寺,削髮為僧,名悔遲。但一年後又還俗。陳洪綬眼見得大明江山轟然而倒,身歷憂患,變得個性傲兀,狂放不羈,人稱狂士。後與藍瑛,丁雲鵬,吳彬合稱“明末四大怪傑”。
晚年他定居紹興、杭州等地,學佛參禪,將紅塵人世早看透,不過是你方唱罷我登場,誰興誰滅,自是有著天機人事。看淡了,便一切灑落無礙。思想的轉變更直接體顯在了他的畫裡,他的畫風日臻圓熟,人物畫於沖淡中各至妙境,人物神會,而不落形跡,仕女裝束古雅,眉目端凝,古拙中自有一段風流嫵媚,似澹而實美。
從他的花鳥山水裡,我看不懂老蓮,只覺得他出則古松清泉,入室則靜宅啜茗,家有拙妻相伴,老僕身隨,會幾十年保持著同一個姿勢。他的人物畫也不涉痴嗔,更不見高樓燈火的隱隱市聲。但當我看到他的版畫插圖及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