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士卒露出詫異之色，應一聲，接過來。阡陌謝了一聲，再望望船上，覺得沒什麼好交代了，抿抿唇，轉身走開。可還沒走幾步，她忽而聽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回頭，卻見楚王踏著船板下來，步伐穩健。她站住。四目相對，楚王看著她，許是方才奔跑的緣故，神色不定。少頃，他將手中的短劍遞給她。阡陌詫異，忙道，&ldo;大王，我要走了。&rdo;&ldo;便是你要走了才給你。&rdo;楚王道，聲音不疾不徐，&ldo;你日後若還想來楚國，帶上此劍，到任何一處官署，他們都會將你送到郢。&rdo;他停了停，片刻，道，&ldo;你亦可將你祖父祖母帶來。&rdo;阡陌怔住。他……這是在邀請自己再回來旅遊麼？心中訕訕，阡陌小聲道，&ldo;多謝大王，我祖父和祖母已經故去。&rdo;楚王愣住，目光微亮，&ldo;那麼你那邊只剩下了你父母？&rdo;阡陌想了想，點頭，&ldo;是。&rdo;楚王注視著她的神色，上面並沒有要改變的意思。&ldo;就算如此，你也想回去？&rdo;他緩緩道，&ldo;你說過你不喜歡與他們住一起。&rdo;&ldo;我自己住。&rdo;阡陌道，露出一絲苦笑，&ldo;大王，我離開太久，總歸要回去。&rdo;楚王默然，少頃，點點頭。霧氣被陽光沖淡，大船慢慢開動，駛離水岸。楚人的船足有數十艘，航行起來，連綿成列，一眼望去，分不清哪一艘在哪裡。&ldo;……工妾陌，你當真不知大王是何心思？&rdo;昨夜，寺人渠對她說的話浮上心頭。篝火邊，阡陌看著他，只見那臉上滿是疑惑。她沒有回答，想了想，卻道，&ldo;寺人渠，你覺得我如何？&rdo;寺人渠不解：&ldo;什麼如何？&rdo;&ldo;相貌，本事，諸如此類。&rdo;阡陌用棍子撩了撩篝火，&ldo;譬如，我長得甚是好看，把大王迷住了，對麼？&rdo;&ldo;豈得這般自誇！&rdo;寺人渠笑罵。阡陌也笑笑，道，&ldo;寺人渠，大王的心思，我知曉不知曉，與我走不走，並無干係。&rdo;寺人渠詫異地看著她。&ldo;你是說，你不喜歡大王？&rdo;他有些恨鐵不成鋼，神色認真，&ldo;工妾陌，我以為此慮欠周。你看那些貴胄之家，就算中原諸姬，誰家女子嫁人憑著喜歡二字？聽我一言，你想家，我知曉，可你回了家又如何？你還未成婚是麼，你總要成婚。看看諸國，加之百越、百濮諸部，王族貴胄，國君士卿，大王在其中乃是翹楚。你不知有多少國君想著把女兒配與大王，跟你父親說，他必也巴不得你留下。&rdo;說罷，他瞥瞥四周，臉色神秘，&ldo;我看大王待你不一般，你若留下，說不定他將來會讓你做個庶夫人！&rdo;阡陌哭笑不得。寺人渠好口才，她那麼入楚王的眼，楚王待她不一般，原來連正室都做不到，只能做庶夫人。她瞥瞥寺人渠：&ldo;庶夫人麼，果然不錯，不知王后是誰。&rdo;&ldo;大王還未婚娶，哪來王后。&rdo;寺人渠想了想，摸著下巴，&ldo;太后倒是有意讓大王娶蔡姬，不過大王總不回應，此番巴國與秦國來援，說不定會娶巴姬或秦嬴……&rdo;選擇倒真是多。阡陌聽著囧然，先前的那點不好意思也煙消雲散。寺人渠看她不出聲，以為她心動了，笑眯眯，&ldo;如何？留下吧，莫回去了。&rdo;阡陌搖頭，堅決道，&ldo;我要回家。&rdo;寺人渠氣結。……阡陌回憶著，唇邊卻不禁浮起微笑。她看看手中，楚王的劍套在鞘中，劍柄的花紋精緻鋥亮。先前種種，此時在腦海中如夢似幻，唯有看到它，方才有些許實感。楚王的船早已望不到，沒多久，河流匯入大澤，往舒的路與往郢的路不一樣，小船與船隊分道揚鑣，駛向大澤的另一邊。有人在唱歌，緩慢而悠揚，似乎是哪位舟人在懷念他的心上人。水面上還有些淡淡的霧氣，阡陌看著那些船隻的身影變得越來越小，若隱若現，離她遠去。如同一段往事。☆、往舒地的水道,時而平靜時而湍急，船上的舟人很有經驗,順流而下,十分順暢。幾日之後,兩岸的丘陵漸漸連作山脈,時而能看到一些秀奇的山峰。阡陌從舒地出來的時候,被關押在底艙裡，看不到外面是如何模樣，如今看著，除了觸目皆是的青山綠水，也認不出什麼。舒人們卻興奮起來,笑逐顏開，有人對阡陌嘰裡呱啦地說了一通,阡陌知道那大意是部落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