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沉新交叉雙臂,無所謂地笑了笑,“我倒是沒什麼特殊感覺。”
司命凝視了黑沉沉的忘川半晌,才回過了頭,神色間仍有幾分疑竇:“也罷,反正都已經到了彼岸,我們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就回去,好歹把三生鏡看了再說。只是有一事,我……要說在前面。”
我和沉新對視一眼,同時看向司命。
“你說。”
司命乾咳了兩聲:“那個什麼,沉新,等會兒看到了三生鏡裡的謝醉之,你可千萬別生氣啊。”
“……”
“……”
沉新面無表情地盯著司命盯了好半天,直到後者在他灼灼的目光下不知是心虛還是不小心地後退了一步時,他才收回了目光,快步往矗立在彼岸花堆中的三生石走去。
我直覺有好戲可看,也連忙跟了上去。
“哎哎哎,你別亂來,這事要從頭說起的,不然你們繞不明白——”
司命的話只說了一半,因為沉新又折回來拎住了他的衣領,連拖帶拽地把他拉到了三生石邊。
“開鏡。”他硬邦邦地扔下兩個字。
“你讓我開鏡就開鏡嘛,你拉扯我衣服幹什麼?我這衣服可是為了我二哥的喜事新裁的,今天才剛剛穿呢,你要是拉壞了——”司命正邊理著衣襟邊抱怨,在接觸到沉新冷冰冰投過來的目光後就話語一頓,面上浮現出一抹訕色來,“你別生氣,我開,我馬上開。”
話畢,他上前一步,正對著三生石上一人高的銅鏡,閉眼默唸了幾句口訣,伸出右手在鏡面上緩緩拂過。
腳下的彼岸花隨風搖曳了幾下,三生鏡面上就泛起了水花一樣的波紋。
波紋之後,鏡中漸漸聚起了雲霧,雲霧聚散開合不定,直到最後完全散去,我正定睛看著三生鏡,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卻差點被突然響起的女子尖叫聲給震破了耳膜。
怎麼了?!是忘川有變還是——
我嚇了一跳,轉頭往尖叫傳過來的地方看去,只是目光所及之處卻是一片雲霧籠罩住的昏暗,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我就眼看著不遠處那些大片大片血紅的彼岸花在瞬息之間被幻化出來的地板吞噬,被雲霧籠罩住的地方在一瞬間散開,變得燈火通明起來。
我睜大了眼。
四周一切與忘川彼岸有關的事物全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富麗堂皇的凡間宮殿,不時有宮女自重重帷幕後行色匆匆地跑出,端著一盆盆血水和被鮮血浸染的汗巾出去,而剛才我聽見的女子尖叫聲在此時又響了起來,只不過比之前聽上去要虛弱多了,好像力氣用盡了似的。
這是……
“這三生鏡原本是給凡人用來看生前諸事的,只不過我們的情況特殊了點,所以我就施了點法,把三生鏡中顯現的事物都挪到外面來了,這樣能夠更——”一個宮女懷抱著面盆匆匆自帷幕中掀簾而出,正對著司命跑來,司命連忙跳到一邊避開了她,“——身臨其境一點,就是這樣。”
我看著這副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象,心中一動。
當初我進入凝木和洛玄內心深處的記憶時也是這幅光景,身處幻境之中,看似身在其中,其實卻不過是個看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事情按照既定的軌跡去發生,無力改變,也無法改變。
想到凝木和洛玄,我就有些心情低落,他二人的結局算不上好,問露會不會也會——不不不,不會的,問露她現在可是好好地在九重天上嫁給了流初,應當……不會有什麼事吧?
當產婆抱著一個嬰兒出來滿臉喜色地高聲叫著“恭喜陛下,是個公主”時,司命在一邊道:“燕景帝建元二年八月初一,謝後誕下一女,景帝大喜,賜名為令,封號永安。永安公主司徒令,正是我二嫂問露仙子的第十世輪迴轉世。”
沉新付之一笑:“你帶我們來,不會就是為了看一個小小的女嬰如何成長為一代傾國公主的吧?”
“當然不是。”司命淡定道,“這是用三生鏡的通法,萬物有始有終,我們既然要看他們的終,自然要從一切的最初開始看。現下司徒令已經出生,這始我們就算看過了,接下來就不用這麼麻煩了。”
他說著就揮了下手,周圍的景象頓時一陣扭曲,如水波般晃盪了幾下後,宮殿的一應擺設未變,那些亂糟糟的宮女太醫產婆卻沒了,我們也從外間來到了皇后的寢宮內室。
我一下子就看到了放置在皇后榻邊的嬰兒搖籃,搖籃中意料之中地放著一個被紅色錦緞襁褓包裹著的嬰兒,只是那嬰兒的臉色卻有些發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