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黑芝麻裡找黑螞蟻。
我們要是受了鍾子期和俞伯牙的大蠱惑,便跟著朋友去撞南牆,見了血,似乎才見了真。可惜沒那麼多古琴去毀,就愛上了《水滸》。女孩子的友情怎麼來的,我不知道。男孩子
之間的友情多多少少都有點投名狀的意思。我最鐵的哥們現在香港,N年沒見了,但是我們之間的關係已經鐵到不鏽鋼的程度,不論多少年不見,他一回昆明,我們還是鋥光瓦亮的一對活寶,為什麼?
想當年,我和他老兄相互一見就覺得對方一定是英雄人物,景仰之情如同滔滔江水,江水完了是口水。可惜他老人家江水雖多,但是數學奇差。每到期末放榜,他老母必然在看完數學成績之後,在堂屋正中放一方凳,洗手焚香,呼喊所有列祖列宗按下雲頭,看她執行家法。我那兄弟雖然抖成篩糠似的,但是表情異常堅毅地走到方凳前,一層層褪去褲子,露出他精瘦的猴臀來,最後俯身在那方凳之上。他老媽欺他不懂合同法,和他簽訂了喪權(男權)辱國(臀)的不平等條約——差幾分到90,瘦尻上來幾雞毛撣子,如果喊出聲音,加罰十次。每次放假前,他總被打得對我恭敬異常——到我家只敢用尚有完膚的那一小塊倚在我家的硬木椅子上,繼續江水滔滔,當然,面色有點沉重。
有一年期末,他不敢送那“死定了”的成績單回家,便約了我去見他老媽。沒想到他媽看見我這八九點鐘的太陽,一點尊敬的意思都沒有,一意孤行還是當著我的面執行了家法。我老人家恭逢其盛,但見眼淚與雞毛齊飛,青筋共淤血一色。當是時也,我雙手緊抓八仙桌面,屏息靜氣,出汗如漿,雙眼緊閉,耳聽風聲,感同身受。事後,竟然十指深陷桌面,入木三分,傳為一段奇談。整個過程莊嚴肅穆,直如宗教儀式。最後他老媽(醫生)運指如風,瞬間用紅藥水在他兩面後牆上寫上一篇《教子石鼓文》,朋友起身致謝。這一切使我徹底打消了勸諫的想法。
記得五年級的時候,才出考場對完答案,我朋友就出現了明顯的虛脫症狀。他雙眼只剩眼仁,雙手扶牆,艱難地說道:“76,14下。”我拉了他跑到學校後面的小巷子裡,喘了半晌,他才元神歸位,反覆只念著一句:“你要救我。”我於是問他:“計將安出?”他沉吟片刻,用堅毅的神情看著我,智慧之光一閃而過宛如諸葛之亮,道:“偷卷子!”我當時腦海裡頓時閃現出很多英雄人物的形象:和菜頭捨身炸大門——記大過一次;和菜頭飛奪考試卷——留校察看半年……想到這裡,我朗聲長笑,仁義如關雲之長,道:“可不可以不去?”在他昏迷前,我們趁中午老師吃飯,他放哨,我溜進辦公室拿到了數學考卷。回到小巷裡,我們精確計算,反覆修改,為了不讓老師發現,他的分數被準確地定位在91分。最關鍵的時刻到來了!我朋友長出一口氣,拍了拍我的肩頭說:“麻煩你再把卷子送回去!”
時間變為下午,可怕的數學老師——教務總長正在辦公室裡備課。作為班長,我拿了作業交給老師,換了批改過的作業拿回去,卷子就藏在我的那一摞作業本下(請參考專諸刺王僚故事,菜頭按)。我把作業本放在全班的考卷上,老師抬頭看了看我,又繼續低頭工作。說時遲那時快,我用兩指夾起一半的考卷,在拎起考卷的瞬間,剩餘的兩指夾著朋友摺疊好的考卷,只在風中一抖,他的卷子就作為最後一頁展開了。老師轉頭看我的時候,我剛好把兩摞卷子合二為一,裝作整理狀。老師一聲暴喝:“你在幹什麼!放下!”她冷酷的目光刺穿了我的肉體,傷害了我的靈魂。我當時呆如木雞,她凝視了我15秒,伸手翻了翻卷子,見沒有異常,道:“這是你動得的嗎?”揮手叫我滾蛋出去。我當時感覺自己彷彿是個僥倖得以在納粹軍官手下逃生的猶太人,直到現在,我都不敢看《辛德勒的名單》。
任務是完成了,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親耳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已經快得連成一條直線。同時,在放完卷子走出辦公室的一刻,我居然在大白天裡看見了金星,多到可以用手抓。此後,見再漂亮的女孩子,我的心跳都沒有超過每分鐘80次,在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我的心就已經很疲憊了。但是,我朋友的心臟估計還強健得很,所以經常見了女孩子每分鐘心跳超過160次。6年後,他從香港返回,未經我的同意,擅自約了他初中的夢中情人在某超級市場前見面。他提前了半小時抵達早戀犯罪現場,打那一刻起他的心臟就每秒超過210次振盪。在無可奈何之下,他突然想起了古訓:酒壯色膽,衝進商場買了一小瓶黑牌威士忌,在5分鐘內口服完畢,服前沒搖勻。他感覺好得多了,那女孩子也終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