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孩子的父母哭得很傷心,真的很傷心。這個時候,我才真正知道,天底下最愛的孩子是父母,只有父母的愛才是最無私最偉大的,地震無論把孩子壓成了什麼樣子,父母都會把自己的臉貼上去,可以不顧一切。這個世界沒有比親情更可貴的了。於是我就想,我既改變不了孩子的命運,又什麼事也做不了,只能把孩子身上打掃乾淨一點,為孩子洗上最後一次臉,讓父母看到孩子乾乾淨淨地走了,心裡會舒坦一些。自己只能做這點事情,不然到災區來幹什麼呢?這麼一想,我心裡就沒那麼恐懼了。這天上午我們埋了40具體屍體,中午都沒吃飯,沒有時間吃飯,也沒心情吃飯。下午和晚上又埋了幾十具,一共埋了100多具。下午,有一個屍袋裡裝了兩個小孩,兩個小孩死死抱在一起,我怎麼掰,也掰不開,可能是地震時兩人都害怕,就互相抱在一起,才嚇成了這個樣子!而且,不知什麼原因,兩個孩子死了,卻沒一個親人來認領。我為兩個孩子洗完臉,把頭扶正,照完相,就把兩個孩子埋了。由於兩個孩子最後也沒掰開,就合葬在一個坑裡了。
鏡頭10 替生者下葬,為死者站崗(13)
此外,還有一個年輕的排長,就是前面已經提到過的那位帶著10個戰士鎮守橋頭的小個子排長——向東!
向東,22歲,湖北巴東縣人,4歲上小學,9歲學計算機,16歲當兵。之所以要再次提起這個小個子排長,是因為他在黃繼光團的軍官中,雖然年輕最輕、個子最小、職務最低,但與屍體打交道卻最多!最多是多少?從5月14號到16號,短短三天時間裡,他親眼見到和親手接觸的屍體,至少有500具!剛到洛水,他第一眼見到的就是屍體;離開洛水來到紅白,與他朝夕相伴的,還是屍體!想想看,在這三天三夜裡,他的分分秒秒如何度過?他的靈魂深處,又是怎樣一種心跳?
向東帶著10個戰士離開橋頭、找不到連隊後,很快就在洛水鎮找到了參謀長彭元軍。彭元軍參謀長告訴他說,他們連可能去北川了,不管想什麼辦法,總之一定要找到連隊!向東說,戰士們已經兩天沒吃一口飯了,實在走不動了,能不能先找點吃的再找連隊?參謀長就讓他們去六連炊事班找。六連炊事班這天熬了半鍋稀飯,卻只有一個碗,還是參謀長剛剛吃過的。炊事班長說,就這一個碗,沒水洗,就湊合著吃吧!向東就讓10個戰士排成隊,新兵在前老兵在後,然後用這個沒洗過的碗盛上半碗稀飯,先給第一個戰士喝;第一個戰士喝了後,再用這個碗盛給第二個戰士喝;第二個戰士喝了後再盛給第三個、第四個戰士喝;然後第五個、第六個戰士接著喝……最後,等這個一直沒洗的碗輪到向東手上時,碗裡只剩一口稀飯了。向東喝下最後一口稀飯後開始找北川。向東從來沒聽說過北川,更不知道北川在哪兒,後來好不容易打聽到了去北川的方向,參謀長又告訴他說,他們連去的不是北川,是紅白。但參謀長不知道“紅白”是哪兩個字,連隊也聯絡不上,讓他自己去問,自己去找!向東就自己去問,自己去找,終於問到了去紅白的路線,找到了一輛志願者的中巴車。中巴車把向東們拉到一個叫爛柴灣的地方後,警察卻攔住中巴不讓過,因為前面已經堵得一塌糊塗。向東態度非常強硬,說部隊有緊急任務,必須過!警察的態度更強硬,說你今天要過,就從我身上壓過去!向東們只好徒步急行軍。一個個半小時後,向東們終於看見了空降兵的車,於是開始尋找連隊,一輛車一輛車地扒著找,一共找了80多輛,足有兩公里地,終於找到了連隊——準確地說,是找到了正在路邊生火做飯的連隊炊事班。向東一打聽,他們連都進山了,明天才有可能回來。
此時,已近晚上9點,向東們累極了,也餓極了,就用礦泉水泡了一包粉絲,吃了,靠在路邊,想睡一會兒。可睡不著,第一次失去組織,向東有了一種失落感,也有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責任感。這責任感不是誰告訴他的,好像是從心裡長出來的,讓他心窩跳過不停,腦門一直冒汗;加上刺鼻的氨氣味,直往人的肺裡鑽,嗆得人合不上眼;還有,餘震一來,只聽山上的石頭轟隆隆往下滾,於是坐起,躺下,再坐起,再躺下,搞得一夜坐臥不安。
第二天一大早,向東帶著10個戰士又跟著機炮連上山挖墳坑,從早上7點挖到中午12點,沒歇一口氣,沒喝一口水,一共挖了42個坑!剛想喘口氣,一個志願者跑來說,山下有人求救!向東趕緊帶著11個戰士趕到現場。求救者是位老大娘,說老伴埋在裡面了,快幫她挖出來!向東沒挖過人,不知道怎麼挖,正琢磨怎麼挖,一箇中年男子匆匆跑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