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物的微光整合烈火,他毫無那些先知方士們的臭味。他那顆質樸的心只知道愛,如此而已。
他的祈禱中的憧憬與眾不同,那很有可能,但得先有極其殷切的愛,才能作出極其殷切的析禱,如果祈禱的內容越出了經文的規範,便被認為是異端,那麼,聖泰莉莎和聖熱羅姆豈不成了異端了?
他常照顧那些呻吟床榻和奄奄待斃的人。這世界在他看來好象是一 種漫無邊際的病苦,他覺得寒熱遍地,他四處診察疾苦,他不想猜破謎底,只試圖包紮創傷。人世的慘狀使他的心悲天憫人,他一心一意想找①斯維登堡(Swedenborg,1688—1772),瑞典通靈論者。
②帕斯卡爾(Pascal,1623—1662),法國數學家,物理學家,哲學家。
③以利亞(Elie),猶太先知(《聖經?列王記》)。
出可以安慰人心和解除痛苦的途徑,那是為他自己也是為了影響旁人。世間存在的一切事物,對這位不可多得的慈悲神甫,都是引起惻隱之心和濟世宏願的永恆動力。
多少人在努力發掘黃金,他卻只努力發掘慈悲心腸。天下的愁苦便是他的礦。遍地的苦痛隨時為他提供行善的機會。“你們應當彼此相愛”,他說如果能這樣,便一切齊備了,不必再求其他,這就是他的全部教義。一天,那個自命為“哲學家”的元老院元老(我們已經提到過他的名字)對他說:“您瞧瞧這世上的情形吧,人自為戰,誰勝利,誰就有理。您的‘互愛’簡直是胡扯。”卞福汝主教並不和他爭論,只回答:“好吧,即使是胡扯,人的心總還應當隱藏在那裡,如同珍珠隱在蚌殼裡一樣。”他自己便隱藏在那裡,生活在那裡,絕對地心滿意足,不理睬那些誘人而又駭人的重大問題,如抽象理論無可揣摹的遠景以及形而上學的深淵,他把所有那些針對同一問題的玄妙理論都拋在一邊,留給上帝的信徒和否定上帝的虛無論者去解決,這些玄論有命運、善惡、生物和生物間的鬥爭、動物的半睡眠半思想狀態、死後的轉化、墳墓中的生命總結、宿世的恩情對今生之“我”的那種不可理解的糾纏、元精、實質、色空、靈魂、本性、自由、必然,還有代表人類智慧的巨神們所探索的那些窮高極深的問題,還有盧克萊修①、魔奴②、聖保羅和但丁曾以如炬的目光,凝神仰望的那彷彿能使群星躍出的浩闊天空。
卞福汝主教是個普通人,他只從表面涉獵那些幽渺的問題,他不深究,也不推波助瀾,以免使自己精神受到騷擾,但在他的心靈中,對於幽冥,卻懷有一種深厚的敬畏之情。
①盧克萊修(Lucrece,前 98—55),羅馬詩人,唯物主義者,無神論者。
②摩奴(Manou),印度神話中之人類始祖。
第二卷沉淪
一 漫步到黃昏
一八一五年十月初的一天,離日落約還有一個小時,一個人步行走進了小小的迪涅城。在家門口或窗前,稀稀落落的居民帶著一種不安的心情瞧著這個行人。要碰見一個比他更襤褸的過路人太難了。他中等身材,體格粗壯,正當盛年,四十六或四十八歲左右。一頂皮簷便帽壓齊眉心,把他那被太陽曬黑、淌著大汗的臉遮去了一些。從他那領上扣一 個小銀錨的黃粗布襯衫裡露出一部分毛茸茸的胸脯,他的領帶扭得象根繩子,藍棉布褲也磨損不堪,一個膝頭成了白色,一個膝頭有了窟窿;一件老灰布衫破舊襤褸,左右兩肘上都已用麻線縫上了一塊綠呢布;他背上有隻布袋,裝得滿滿的也扣得緊緊的;手裡拿根多節的粗棍,一雙沒有穿襪子的腳踩在兩隻釘鞋裡,光頭,長鬚。
汗、熱、奔走和徒步旅行使那潦倒的人有種說不出的狼狽神情。他的頭髮原是剃光了的,但現在又茸茸滿頭了,因為又開始長出了一點,還好象多時沒有修剪過似的。誰也不認識他,他當然只是個過路人。他從何而來?從南方來的。
或是從海濱來的。因為他進迪涅城所走的路,正是七個月前拿破崙皇帝從戛納去巴黎時所經過的路。這個人一定已走了一整天,他那神氣顯得異常疲乏。許多住在下城舊區裡的婦人看見他在加桑第大路的樹底下歇了歇,又在廣場盡頭的水管裡喝了點水。他一定渴極了,因為追著他的那些孩子還看見他在兩百步外的那個小菜場的水管下停下喝了水。
走到巴許維街轉角處,他向左轉,朝市政廳走去。他進去,一刻鐘之後又走了出來。有個警察坐在門旁的石凳上,那正是三月四日德魯埃將軍站上去向著驚恐萬狀的迪涅民眾,宣讀茹安港①宣言的那條石凳。那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