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草叢下的墳穴。在這孩子的胃中我找到了泥土之類的東西。在牙縫中還有灰渣。好吧,我們捫心自問,讓良心引路吧!據統計,被遺棄的孩子的死亡率是百分之五十五。我再重複一遍,這是和妻子、女兒及孩子有關的問題。我不是指你們。大家都很清楚你們是什麼人,天呀,誰都清楚你們是勇士。誰都明白你們在為偉大事業犧牲自己的生命,心裡感到快樂和光榮。誰都知道你們自己感到已被選定要去作有益而莊嚴的獻身,要為勝利盡一己之力。這很好,但你們不是單身漢,要想到其他的人,不要自私。”
大家低下了頭,心頭沉重。壯烈的一刻,人內心產生的矛盾是多麼奇特!公白飛這樣講,他自己並非孤兒。他為別人的母親著想,而忘了自己的。他準備犧牲自己。他是“自私的人”。
馬呂斯忍著飢餓,心情狂熱,不斷被種種希望所拋棄,痛苦折磨著他,這是最悽慘的折磨,激烈的感情,充滿他的胸懷,他感到末日即將來臨,於是逐漸陷入呆痴的幻境中,這是一種自願犧牲者臨終前的常見情狀。
生理學家可以在他身上去研究那種已為科學所瞭解、並也已歸類的漸漸加劇的狂熱呆痴症狀,此症起於極端的痛苦,它與極樂時的快感相似,失望也會使人心醉神迷,馬呂斯正是如此。他象局外人那樣看待一切,正如我們所說,面前發生的事對他是如此遙遠,他能知道一些總的情況,但看不到細節。他在火焰中看到來來往往的人,他聽到的說話聲如同來自深淵。
但這件事卻刺激了他。這一情景對他的心靈有所觸及,使他驚醒過來。他唯一的心願就是等死,他不願改變主張,但是在淒涼的夢遊狀態中他也曾想過,他死並不妨礙他去拯救別人。
他提高嗓子說:
“安灼拉和公白飛說得對。不要作無謂的犧牲。我同意他們,要趕快。公白飛說了決定性的話。你們中間凡是有家屬的、有母親的、有姊妹的、有妻子的、有孩子的人就站出來。”
沒人移動。
馬呂斯又說:“已婚男子和有家庭負擔的人站出來!”他的威望很高,安灼拉雖是街壘的指揮官,但馬呂斯是救命之人。安灼拉說:“我命令你們!”
馬呂斯說:“我懇求你們。”
於是,這些被公白飛的話激勵,被安灼拉的命令所動搖,被馬呂斯的請求感動的英雄,開始互相揭底。一個青年對一箇中年人說:“是呀,你是一 家之長,你走吧。”那個人回答:“是你,你有兩個姊妹要撫養。”一場前所未聞的爭辯展開了,就看誰不被趕出墓門。
古費拉克說:“快點,一刻鐘之後就來不及了。”
安灼拉著說:“公民們,這裡是共和政體,實行普選制度。你們自己把應該離開的人推選出來吧。”
大家服從了,大約過了五分鐘,一致指定的五個人從隊裡站了出來。
馬呂斯叫道:“他們是五個人!”而制服只有四套。五個人回答說:“好吧,總得有一個人留下來。”
於是又開始了一場慷慨的爭論。問題是誰留下來,每個人都說別人沒有理由留下來。
“你,你有一個熱愛你的妻子。”“你,你有一個老母親。”“你,你父母雙亡,三個小兄弟怎麼辦?”“你,你是五個孩子的父親。”“你,你只有十七歲,太年輕了,應該活下去。”
這個偉大的革命街壘是英雄們的聚會之所,不可思議的事在這裡是極其普遍的,在他們之間甚至都不足為奇了。
古費拉克重複說:“快點!”人群中有個人向馬呂斯喊道:“由你指定吧,誰該留下。”那五個人齊聲說:“對,由你選吧,我們服從。”
馬呂斯不相信還有別的事能更令他感情衝動,一想到要選一個人去送死,他全身的血液都湧上了心頭。他本來已經煞白的面容,不可能變得再蒼白了。
他走向對他微笑的五個人,每個人的眼睛都冒著烈火,一如古代堅守塞莫皮萊的英雄的目光,齊向馬呂斯喊道:“我!我!我!”馬呂斯機械地數了一下,確是五個!他的視線移到地下的四套制服上。好比從天而降,正在這時,第五套制服,落在這四套上面。那第五個人得救了。
馬呂斯抬頭認出是割風先生。冉阿讓剛走進街壘。
可能他已探明情況,或由於他的本能,也許是碰巧,他從蒙德都巷子來。幸虧他那身國民自衛軍的制服,很順利地就透過了。
起義軍設在蒙德都街上的哨兵,不會為一個國民自衛軍發出警報訊號。這哨兵讓他進入街道時心裡想:“這可能是個